第 14 章

谢棠袖里暗中攥紧拳头，骨节都被撑的泛白。他还有用，不能杀，谢棠眼睫低垂，所有将欲爆发的情绪一闪而过。

谢棠与瞿玄卫也算认识了很多年，瞿玄卫认为无论如何自己在谢棠心中还是有分量的，故而试探谢棠。毕竟，谢棠的价值要比一个无权无势的青州夫子重要得多。

这些谢棠又怎么不会知道。她与小傀儡认识了这么多年，知道他虽然疯疯癫癫，可骨子里充满着对权势的渴望。两人经常相互算计，也算恶心够对方。但是，他瞿玄卫有什么资格对与谢君遥的婚事置喙。谢棠敏锐捕捉到了，就算双方都对这桩婚事身不由己，谢君遥是厌恶，瞿玄卫是挑拣。

瞿玄卫有什么资格。

谢棠本就因为此事陷入两难境地，刚刚那一瞬，真的达到了气火攻心的程度。她反手把瞿玄卫卷到地上，自己还假装踉跄，接着又若无其事起身，坐到那方斜榻上，淡淡问，“疯够了没有？”

瞿玄卫没想到谢棠真能把他扔下，他半个身子斜瘫在地上，顿了一瞬，自己爬了起来，拍拍衣袖坐在了谢棠身边。

谢棠说，“你要真想问为什么，去问我祖父，他老人家一定能告诉您答案。”

瞿玄卫这下无话可说，像泄了气的皮球，也不再疯了，直直盯着自己缀满宝石的腰带发呆。

瞿玄卫虽然是少年天子，但并未有任何实权，他是庆元六年那场宫变里，被各方势力推搡上位的傀儡。那时他只有十一岁，谢棠第一次见他时，只觉得他是个精美如人偶，漂亮到不像话的小孩，直到后来，他越来越疯了。大家都说，皇宫里住了一个妖美的疯子，那个人就是皇帝。

谢棠不晓得瞿玄卫是真疯，还是假疯。但谢棠可以肯定一件事，那就是这个小傀儡将疯癫当作自己的武器，他并不甘愿当一尊华美的箭令，反而野心勃勃，有着肆意增长的权势欲孽。

庆元六年的那场宫变，参谋最大的军阀就是青州谢氏，现如今的小皇帝，就是靠谢棠的祖父谢持一手扶持登基。就像谢君遥的婚事并非不得已的谋算，只是为了诞下含有谢氏血脉的皇族，能够在棋局中多一分资本，谢棠与小皇帝结交，最初也秉持着与祖父同样的谋算。

谢棠少时并不受谢家待见，她初来洛邑与祖父关系复杂。现在虽然有增无减，但谢棠已经获得了在斗兽场中博弈的资格。至于小皇帝，恐怕他对谢持的态度复杂程度只比谢棠更甚。

对于他们这一代小辈来说，谢持就是绝对不可挑战的权威。哪怕是天子，也是被挟持令诸侯的天子。

见小傀儡褪去一身疯癫，变得死寂，谢棠就知道他从来都是又狂又怂。不然，怎么会与元阳教有所勾连。

这才是谢棠此次皇宫之行的真正目的。元阳教作乱机甲司，背后渗透着陆家势力，之后王兰潇与谢棠炸毁清虚殿，意欲闹大清算，结果被楼观台借以攻击。如今偃家派与道家派两股势力相对立，愈演愈烈，大有水火不容之势。

而这一切祸乱，都离不开这位傀儡小天子。机甲司机关设置防护严密，尤其是偃器储存库，元阳教的人根本不可能轻易闯入，也不可能这么运气，正巧炸的是一处小型偃器储存库。陆家的人都是不食烟火气的疯子，就算与元阳教勾连，也没有足够的情报能够提供。除了与这位身上含有陆家血脉的天子搭上线。

小皇帝被各方势力推搡上台，他虽然含有陆家血脉，却不被重视道统的陆家所喜。反而是当时担任皇子太傅的谢持对其关爱有加，他是推瞿玄卫走向皇位的主力。但这不代表，天子与强臣不会心生间隙，为权力搏斗；也不代表，外戚与天子不会冰释前嫌，为权力联手。

“想来陛下与祖父定能畅聊很久。毕竟，”谢棠打破沉默，她挑衅开口，“最近洛邑天干物燥，很多事祖父也想请教陛下。”谢棠暗示小皇帝，但凭他不仅反抗不了谢持定下的婚事，并且，他与元阳教的小动作，已经被谢持尽收眼底。

小皇帝侧头朝向谢棠，眼底冷冷。

“臣虽然无能回答陛下，但是不代表不可以替陛下解忧啊。仔细一想，有些事，臣也不用麻烦祖父。”谢棠笑笑，挑眉回应。

小皇帝脸色这才有所缓和。他知道谢棠在向自己抛出橄榄枝。尽管小皇帝不想承认，比起轻视自己的陆家，与强制控制自己的谢持，他与谢棠才更相似，也有着更长久的合作默契。

“谢棠，我在你心里，到底算什么。”小皇帝突然开口。

“陛下，您是天子。”谢棠诚恳回答，“天子座下皆是祂的子民，臣便身在其中，愿为大魏山河鞠躬尽瘁。”

小皇帝苦笑，接着冷哼了一声。

“臣的姑姑亦是。”谢棠神色依旧诚恳。

小皇帝听到这句话面露不解，他不明白谢棠为何会加这一句。但很快他就明白了。

这是筹码。

如果将谋权当作赌|博，那么接下来，谢棠提到了一个足以令任何赌徒心动到下池的价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