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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寄相思祭诚忠
风清岸阔、江波浩渺,五条大船排成排航出定淮门、驶入扬子江,分波碎浪向东而行。
纯仁携了贴身仆童、管家独占一船,家班伶人占去两船,余下两条则压满戏班行头、宁、苏两处产业物资。正是秋阳熠熠、江风徐徐,远处江岸芦花连绵,江心仍见几处网师出没烟波、浪底搏鱼。
离岸前将将有人传过长洲家信,纯仁此时独立船头手里捏着只字片纸。江风渐急,纸片随风翻出纯仁指缝,没入烟波立时没了踪迹。
上头说周氏中秋领了参商、肖氏,携着三房、四房眷属出门走月,玄妙观前弦歌夜曲、欢饮达旦。
江水澜澜,是说不清的青灰色,翻腾流转;细浪拍舷是“沙沙”声,一叠叠涌在纯仁耳底。
她哪来的兴致玩月,还奏弦歌?纯仁喉底苍凉一笑。她是照死要和他置气了。他不懂周氏。人在时那些年的委屈,她都忍了。如今人已是死了,不过最后一场,何必一定同他闹呢?
纯仁却连一丝争竞的心也没了。有时想想,自己为人夫、为人父这般行事,随周氏夜里一碗药将自己灌死也就罢了。他也落个清净,正好将家业一齐托了三房,文鹤这口气也顺开了。
思绪至此,纯仁低头嗤笑:又在发梦了。还有三日航程,且先将息片时,到家又是一番口角。
头船这些心思后船伶人是不知的,这几日明官儿只守着彩玉,也不许她多走动、也不许她碰凉水,没处打听吃什么有效用,便一样样弄来逼彩玉吃。彩玉手里捧着一碗蹄髈菽米汤绯红着脸,她昨日已是吃了两大碗鲫鱼汤了。
“这些都是人家养下孩子催奶时吃的!你全弄来给我作甚么!”
明官儿登时脸羞得滚烫,立在彩玉身前手也没地儿搁,“那个……我以为……拿给我别喝了,我去给你弄别的!”说着伸手就要夺彩玉汤盏。
彩玉红着脸,却将捧汤的手往后缩缩。“拿都拿来了,下次别弄就是了。”说着拾起汤匙舀一勺含在口里,低垂了头。
明官儿手僵在半途没了主意,一会“哦”一声,又将手撂下了。
柳官儿倚在门口吹着江风。管,还是不管?池塘里的鸳鸯、金笼里的莺雀。来去尚不由己,当真结下珠胎,是双双被打死,还是养下一个“家生奴才”?江水不管这些,“哗啦啦”拍上江岸。柳官儿望了江水心里“咯噔”一撞,末了转身走开了。
一日后船至京口,诸人整顿一番再转运河向南,家班也随管家登首船向家主问安。一群十几岁的孩子由柳官儿领着上了船,齐刷刷跪在甲板上竟是一片缟素,船头如降夜雪。
纯仁吃一惊,望着面前众优伶许久。他自己尚未着素,岂知家班才离岸便由柳官儿领着换了衣裳,一水的雪白粗衣、腰束麻绳。纯仁绷了好一阵才忍下眼底泪意,赶忙教他们起身。
“你们也辛苦了,后头几日好生歇歇罢。”
柳官儿又给纯仁跪下了,仰头道:“小人有一事斗胆求爷爷允准。”
纯仁挑眉,“什么事?”
“爷爷、五爷爷于我等恩重如山,五奶奶如今羽化而去,我等远在千里连最后一个头也不能磕,小人斗胆求爷爷准小人们归家后往五奶奶灵前一拜。”
纯仁闻之沉默良久,半晌才含笑点一点头,再俯身将柳官儿扶起,“五弟没白疼你们。去罢。”
又过三日,船至长洲。路上家人已重收拾过,五条大船白帆、白幔、家人一身缟素,纯仁一身玄服,首船船头两对偌大高灯,一对写着“宋衙”,一对写着“先太子太师宋文定公府”,堂皇皇驶入长洲港,左右船只无不避让。
码头早有宋府家人等候,船上物事颇多,且需一番功夫才得转运回衙,纯仁先乘车舆回府。家主回衙,自是高坐厅堂,各房依次拜过,纯仁先回房又换一次玄服,再入灵堂举香敬拜。澄信同昭江、潇池身披素麻向家主还礼。
灵堂内外此时还坐着不少远来的故吏、亲友,老爷、少爷、长官坐了一屋,纯仁一一谢过,叙些阔别之语;屏风后顾氏着诰命锦衣同各位夫人、奶奶寒暄应酬。堂上正是安静,忽听堂外下人惊呼,纯仁抬头,柳官儿领着全家班四十来人一身缟色、腰系素带,堂外齐刷刷跪了一地。他先朝灵位磕了头,再转向澄信俯首道:
“小人唐突,自知微贱。爷爷、奶奶待我等恩重如山,今次奶奶驾鹤仙去,小人身在千里,生不能为奶奶奉汤侍药,死不曾为奶奶叩首送终,枉顾奶奶照拂之恩。求五爷爷宽恩原宥,容家班四十三个孩儿向奶奶灵前叩头!”
柳官儿说着又是一个头磕在地上。
灵堂内外远近亲友举座瞠然,堂上寂然无声。澄信亦不曾料到,望着柳官儿好一阵没说话。一会他回神就要答应,又顿住了,扭头望纯仁一眼。纯仁微一颔首,澄信才道:
“难得你一片孝心,便进来送拙妇一程罢。”
柳官儿又一拜,才领众人入堂,先望一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