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桂魄(一)
山影树翳构成苍玄二色占据眼前,只有透过叶子罅隙的云月反射上白雪地的微光,隐隐勾勒出她身形。
带笑的嗓音飘近,伴随洒不尽的雪花拥了他一身。
像濒死前的幻境。
无论真假,都是一场极为美妙的眷顾。
雪花一片一片叠上他轻颤的眼睫。
直到那道人影走至面前,那双琥珀瞳眸近在咫尺,微凉手指触上他眉眼,下滑落至他伤口狰狞的肩膀。
虞兰时闷哼一声。
被骤烈的疼痛搅碎了满脑子昏沉。
按痛他伤口的罪魁祸首半点不见内疚,背光下的唇角隐隐勾起,“不要睡着了虞兰时,这种时候一睡,你会再也醒不过来。”
怎么可能睡得着,他明明是快晕过去了。
但在晕与不晕之中来回挣扎的人强自忍痛,已然没有辩驳的力气,只能随她摆弄。
今安将人扶起靠树坐着,检查他身上其他伤口。
大多是刮伤摔伤,最重一处,是被箭矢洞穿的血口,卡在右侧肩胛骨间。锋利的凶器在此时也充当了止血布,加之气温太冷,血流凝滞,但一再撕裂下也足以染红他半边肩膀。
寒冷与失血令他遍身凉透,在地上滚了几遭,雪青衣裳上污浊斑驳,有些化成了冰水浸入衣里,更是雪上加霜。
他的脸上被冻出了青白色,长睫凝白,桃花眼中瞳色乌沉,里头一向灼丽的光有些散。
“你到底是怎么把自己弄得这么惨。”
今安简直匪夷所思,说话同时撕开自己黑衣下裾,撕出布条将他肩上的箭矢固定住,以防在接下来的颠簸中再次撕裂。
“现在拔箭流血只会让你死得更快,忍着点,等到地方再处理伤口。”
迅速将箭矢固定,抽剑砍去前后两端。今安抬头四顾,在几步远发现了被丢落的大氅,过去捡起,折返将人包裹得严严实实。
这一番折腾下来,总算把他折腾出几分人气,抬眼看她,一瞬不离,“你怎么会来?”
今安手下动作不停,在他喉间绑绳结,轻哼一声,“这话该是我问你。”
话落指尖绳扣一紧,勒上他喉咙又松开,他的面色因这一下活生生呛出了一点红晕。
今安刮刮他颊侧,将微乱的一缕长发收去他背后,眼里带笑,“比刚才半死不活的样子看起来顺眼多了。”
似在戏弄人,但生不出半点怨怪。
压在身上的大氅隔开了寒冷侵袭,还有靠近她就不住鼓噪的心脏,一并将温度重新回流到他身上。
虞兰时垂了垂眼,正要开口,忽被眼前人靠近捂住了嘴,她的气息喷洒在耳侧,“有人来了。”
危机远没有终结。
他骑来的那匹马已经累倒在地上喘息,只剩她的坐骑在遍地低头挖雪找草吃,被今安吹哨喊来时还有些不情不愿。
好像就是被他揪疼了好几次鬃毛的那匹。
马儿很记仇,对着虞兰时吹鼻子瞪眼。
将人半搀半抱地扶上马背,今安翻上去坐在他身前,侧头嘱咐,“抱紧我,不要松手。”
虞兰时当即依言搂上她腰侧。
林中猖狂的风随着骏马扬蹄奔跑越发肆虐,两旁树木全成幻影飞逝而过。
令人窒息头皮发麻的失重颠簸。远比他骑马时更快,也远比他更操纵有度。
不断路遇拦截,被她不断甩开,甩不开的便一剑解决,扬起一阵血雨。
偶尔她会慢下马速,侧头与他说话,虞兰时知道,是为了防止他无声无息晕在半道上,在低温中僵死过去。
不会的。
他将唇鼻埋进她颈窝,嗅闻冷香。
他不会死在今夜。
他不甘心死在今夜。
——
燕故一与凤应歌同时到达雾明山。
近乎玩笑的,是凤应歌命人去请了燕故一一同出城,在小淮的利诱之下。
没错,是利诱。
过来路上的马车里,燕故一百思不得其解,问起小淮原因,究竟是如何利诱,能让堂堂皇子言听计从。
小淮洋洋得意地晃脚,“小爷跟他说,若是如实按小爷说的去做,就会告诉他——”说到这里,他拉长尾音卖了个关子,挤眉弄眼地吊人胃口。
燕故一笑意不变,慢悠悠饮茶,适时合了他的意,“真是好奇,你会告诉他什么呢?”
小淮便满足了,揭开谜底,“便告诉他如何博取王爷欢心。”
燕故一动作顿住,沉默了好一会儿。
“如何博取王爷欢心的法子,你告诉他了吗?”
“那是当然。”小淮按捺不住炫耀的心情,跟倒豆子一样倒出一堆话,“我告诉他,他穿的衣服实在是太黑了,王爷喜欢艳一点的穿得跟花一样的颜色。而且他的眼睛长得太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