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4 章

待陆悦绫时坐过的那个长椅上，椅身上已经被无数的情侣在上面，或含蓄，或露骨的书写过他们的爱情宣言，XXX心XXX，XXX永远爱XXX。

他一条一条默默读着，起初觉得好笑，后来又止不住一阵苦涩涌上心头。

原来就算是这样不被对方知道的告白，他都没有勇气在将自己的心情公之于众。

因为他的爱，于对方来说，只是徒增烦恼罢了。

他起身慢慢走到河堤旁的护栏边上。

站在他旁边的是一个三口之家，爸爸将小男孩稳稳护在臂弯，妈妈微笑着给他拭去嘴角的糖渍，一家人其乐融融，温暖和煦。

方修璟怔怔盯了好久，被对方的爸爸发现了，略带警惕地回看过来，他有些不好意思的收回自己的目光，扭头看向身前那边无边无际幽深的江水。

一个浪翻滚，“啪”的一声拍打在岸边，推上来一个不知是谁在何种情况下遗落的皮鞋，上面还钩着一两缕墨黑的水草。

这时好像江面上有个声音在呼唤他，“来吧，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困难，只要一下，所有的困苦都会消失，反正在这个世界上也没有任何牵挂着你的人，不是吗？”

那个声音一遍又一遍地在他耳边轻声诉说。

过去，他曾经无数次在网上搜寻过跳楼的视频，还有各种车祸的视频，看着那些稍纵即逝的生命，他时常会想，自己是不是也能像他们那样，一瞬间脱离苦海，从此再也不用去担忧每月二号的到来，也不用一辈子背着一条人命债过活。

夜色愈发深沉，广场上的各色招牌已经挨个熄灭，只有零星几个收摊的店员飞速冲他的身后穿过，方修璟拢了拢自己的风衣，将里面的病号服过得严严实实，默默望着开始变得湍急的江水，脑子里面又开始响起那个声音，它的语气轻缓，令人格外舒心，“跳啊，我们将会带走你所有的不悦，助你永登极乐……”

两个小时前还喧闹不止的广场现在彻底陷入了沉寂，空荡荡地空中唯有一个漂泊无依的塑料袋被肆虐的狂风卷起，大风掀起方修璟的一半衣角，不停地拍打在他的腿上，像是在催促他赶紧抬脚。

因为身体的羸弱，他花了好大的力气堪堪将跨坐到栏杆之上，迎面吹来的风，令他原本千头万绪的心情格外的舒畅。

“跳吧！跳吧！”

就在方修璟下一刻，即将要松开手，向前倾倒之际。

“叮——”

一条短信的提示音响起。

这个是他专门为陆悦绫设置的短信提示音。

犹豫再三，他还是选择拿出手机看看，他不想在走之前留下遗憾。

陆悦绫：【你怎么不接电话，刚刚我们公司的妹妹打电话给你，想要确定一下明天会议的议程。】

方修璟笑笑，自己到底在期待什么？

当他准备将手机收回的时候，“叮”的提示音，再次响起。

陆悦绫：【你没事吧？】

没事吗？

他好像有事。

他现在正打算放弃自己的生命，对她来说算事吗？

最终，方修璟点亮了屏幕，划到跟陆悦绫的短信对话框——

方修璟：【没事，就是身体有些不舒服。】

不过片刻。

陆悦绫：【在家里书房进门右手边的第一个柜子的第二格，有个医药箱，里面备着你常吃的那几种药。】

陆悦绫：【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方修璟呆呆地望着陆悦绫最后发过来的那句话，他用尽全身的力气使命咬住颤抖的下唇，将所有的呜咽统统堵在喉中，冰凉的泪流倾泄而出，爬满整个苍白的脸颊。

他痴笑，这么多年，他原以为自己早已进化到丧失了“哭”的这项能力。

陆悦绫：【明天上午十点会议室见。】

发着微光的屏幕，如今在这个漆黑的广场上，像是一座伫立在无垠黑暗中的一座灯台，指引着迷路的旅人，找到来时的路。

方修璟又在栏杆上看了好一阵，他的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了，以前陆悦绫问他晚饭吃什么时那种着急又不好催促的表情，他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随后，极力抑制住自己不受控制的指尖，缓慢地打出了一个字——好。

发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