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公社的夜晚

陈士和喝完酒就像退化了一样。说话黏糊糊的，行动异常迟缓，像一块糯米糕上装点着粉红色的棉花糖，慢慢溶解成糖丝，或者说你给他一块糖就可以带他走。不变的是他英伦摇滚明星一样锋利俊美的外貌，我快被前后差别搞的分裂，怀疑他喝的酒里被下了毒。

此时我鼻子吸到了鸦片和草药混和着的狂野又浓烈的古龙水味道，高大的莱斯利夹坐在我和陈士和之间张开双臂用力一搂，刚好一手一个，左蹭右蹭，他闭眼笑着，像一只兴奋的金毛犬在撒娇。太醉了的我只觉得麻酥酥竟然有点舒服，而陈士和用软绵绵的声音小声说“哈哈，别玩。” 接着头歪倒靠在了莱斯利的大腿上，刚好我的手耸拉着触到陈士和毛茸茸的头顶，手指穿过泳池水泡过又晾干的消毒水味道发丝。

那一刻像被薄荷草和烟同时围绕。

陈士和的那声别玩，好像也是对我说的一样，我的脸刷地红了，手指僵在原地。也许是脖子不舒服，他脑袋不安分地转着低喃着，柔软的耳朵划过了我的手指。

酒精本会加速身体的血液流动，我僵着手指发烫，在他的发丝和耳垂间时不时触碰，快要呼吸不过来。我撇了他一眼，他意外温顺安静，靠着莱斯利，睫毛垂坠，还原了平时少见的高中学生的少年气，但高挺的鼻梁和清晰的下颚线还是弥漫着成长的张力和荷尔蒙。

我的心被狠狠捏了一下。仿佛头顶这白昼一般发烫的舞台灯也在翻找我的心思。

如果说在现实的重压和贫瘠的生活里，我应该小心翼翼，应该没有资本去妄想谈恋爱，我的手指触到陈士和的须臾，也算是一种叛逆，暴烈，狂欢。是啊，按照我的生活剧本，等到他成为万千少女的梦，我是不是会在角落望着他，只回忆这炙热又清爽的触电。不，按照我的剧本，今晚就不该喝这么多，更不该贪恋懵懵懂懂的现在。

我上下合眼，告诫自己，一定是喝多了，才开始东想西想。

方泽听到陈士和奶声奶气的笑声后也跟着笑了起来，乐呵呵地小声敲着鼓。木棍和鼓面轻轻触碰的声音，那节奏有着奇妙又安定的规律。他和我对视着，目光像是一个慈祥的老父亲。“林之然，你第一次喝酒吧。” 方泽说，“陈士和就是这么不能喝。你也少喝点。”

我们没有注意何雨，大概是他太能喝了，大概是他又在躲起来休息。

“喝水吗？” 何雨出现了。身上还是老洗衣粉的味道，闻上去一口酒都没喝过。他穿着干净无尘的校服，将便利店塑料杯和吸管装的冰水递给了我，他刚要递给莱斯利另一杯，陈士和猛地惊醒了，像一只打不动拳头的醉猫捏着何雨的领口，“你的钢琴哪学的。”

原来陈士和还在纠结。

何雨一低头用手轻轻把陈士和的手腕往下带。

“明天见。”他淡淡地说。

他手里似乎拿着一杯咖啡，怪不得便利店赠了那么多冰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