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相遇

哄睡完亚伯后，林舒慕回到自己的房间，整个房间都是红木衫打制成的大件家具，上面是不知道什么材质的粉色漆，因为长期使用而有些脱落，她从衣柜里挑了件红色的睡裙，然后把自己卷进天鹅绒的被子里，昏沉的睡了过去。

亚伯的房间让她想起陆逢小时候的卧室。

现在回想过来，在蒙着血雾一样，不堪混沌的青春期前，和陆家两兄弟一起生活的那段童年时期，是温暖到，睡梦里都会哭出来的地步。

林舒慕七岁和母亲一起进入陆公馆，那时候，父亲在外务工，陆母也怜悯她们孤儿寡母，准许在仆人房里给林舒慕打扫出一张小床来。她睡的母亲大床旁边的小床旁，都是堆积成山的厚厚的纸壳箱，林舒慕还从那里翻出来一个小熊玩偶过，满心欢喜的将它身上的灰尘洗干净，晚上还和它一起睡觉。

小熊叫阿里，棕色的卷毛，可能是因为鼻子缺失而被抛弃，林母给阿里补了一个蓝色纽扣的新鼻子。

第一次见陆逢的时候，是在一个雷雨夜里。

那天陆公馆停了电，她又一次在半夜十二点听见房间深处，穿来了孩子的哭泣声。本来正在和阿里讲童话故事，那鬼魅的哭声让林舒慕停止了动作。

陆公馆是民国建筑，内部是欧式的，有着圆润的窗框和夸张华丽的浮雕，大花园的雕塑都是古希腊神话里蒙眼哭泣的少女。暴风雨击打着窗框，院子里的白色茉莉花掉了一地。

林母睡得很熟，无论害怕的林舒慕如何推搡都无法醒来，于是被孩子的哭叫声折磨了数月之久了林舒慕抱着一腔睡眠不好的愤怒，拿着一提手电筒，毅然决然的走向走廊深处。

林舒慕无聊的时候曾经尝试过数陆公馆有多少房间，但都以失败告终，有太多废弃很久而布满灰尘的房间了，也有太多珐琅彩花瓶，栩栩如生的油画，拖家带口的小耗子藏在房间深处。

林舒慕顺着哭声来到了陆公馆深处的深处，她不记得推开了几扇窗和门，也不记得自己开了几次灯。

只记得一只大象毛绒玩具躺在门槛上。

昏黄的动物吊灯亮着。

陆逢的房间是林舒慕童年时代最奢侈的幻想，它符合一切儿童的愿望：琳琅满目的儿童绘本和数不清的毛绒玩具。惊鸿一瞥中，七岁的林舒慕看见了一架巨大的天文望远镜和一个黄色的野营帐篷在房间里，星星形状的塑料串灯装饰着，她只在电视剧里看过的那种。

然后四岁的陆逢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她背后，比惊恐的她更加的愤怒和困惑。

林舒慕第一次见到这么惨白的像绘本里的吸血鬼的面容，陆逢穿着黑白的圆领睡袍，柔软的黑发几乎和过重的黑眼圈融为一体。

“滚开，不要靠近这里。”陆逢像头小狮子一样发怒了。

他的背后有一个漆黑的高大身影，边缘清晰内部模糊，像一个影子，又像是个戴着高礼帽，驻着拐杖的老头，那道黑色的影子只出现了一瞬，快到让她以为那是错觉。

是他在哭，黑眼圈上，陆逢的眼睛红肿不堪。

林舒慕没有被陆逢的呵斥吓哭，反而严肃的，一本正经的板住了脸。

“你为什么要哭？”林舒慕问，仿佛是位来审查病例的医师。

陆逢涨红了脸，大声的辩驳：“我没有哭！”

“你就有！”林舒慕无视他的羞怒，语气坚定道，“整个陆公馆都听到了你的哭声！”

“你知道我是谁吗？”陆逢道，“我是陆公馆的小主人，而你只是个野丫头，你什么都不是，你没有资格在我面前说我的不对！”

“我现在知道了你的身份，”林舒慕的语气很无情，仿佛没有看见眼前男孩脆弱红肿的眼眶和苍白的脸庞，“你是个了不起的少爷，但你永远不可能知道我的身份！”

“你是鬼吗？”陆逢被她的表情吓了一大跳似的，忽然从漂亮的大眼睛里流出眼泪来，眼睫毛像花瓣一样簇拥着眼瞳，泪珠就挂在了上面。

让板着脸的林舒慕生起少女特有的怜美之心来，但她面上纹丝不动。

“为什么你会觉得我是鬼？我和你一样是人。”林舒慕还是不忍心吓到他，“你为什么要哭，被什么东西吓到了吗？”

陆逢呆在那里，看了她足足有几分钟，然后整张脸慢慢的皱起。

“……我不是故意要哭的……呜呜呜……可是，可是，晚上他们都会出来，”陆逢捂住脸，小声而可怜的啜泣起来，“爸爸妈妈和哥哥都不愿意相信我，他们还给我请医生，我好害怕……对不起……爸爸妈妈教过我，我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少爷，我叫陆逢……”

五岁的陆逢絮絮叨叨，永无止境的在她面前倾诉自己的悲伤，哭得林舒慕都不好意思了起来。

林舒慕将哭得犯困的陆逢领进门，顺带捡起了那只玩偶大象。

“我刚刚也看见了那个东西，”林舒慕神神秘秘，凑到陆逢身边道，陆逢房间实在是对她充满吸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