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隐若现
知道什么时候燃尽了,周围堆了圈厚厚的蜡泪。
谢九在薛植的搀扶下走了出来,圣君给的药药效奇好,她方才看已经微微凝痂,也没有昨日那般疼了,只走路时候难免还是不敢用力。
谢九作为伤患托腮坐在桌前,看着薛植跑上跑下,忙前忙后张罗。
不一会儿,江无妄从楼上下来。
“圣君,你怎知那鬼是人装扮的?”关于这个问题谢九好奇了一整夜。
江无妄视线从她脚上划过,淡着张脸:“你见过鬼有影子?怪力乱神本就是无稽之谈。”
谢九点头不迭,毫不心虚地奉承道:“圣君见微知著,高瞻远瞩,可对方这么做岂不是打草惊蛇?”
江无妄嗯了声,“他正是想要打草惊蛇。”
其实还有一个问题,您手上真过过八百条人命?只不过没敢问出口,怕变成那八百零一。
眼光一扫,就见逐风站在旁边头低低的,眼神闪躲,一副不敢与她对视的模样。
“你——”
刚说出个你,便见逐风脚底仿佛着火了一样夺步跑了出去,“我去帮——”那个‘忙’字随着人影的消失散在了风里。
虽然觉得没太有必要,江无妄一只脚刚准备跨上马车,视线在触及自己的属下时身形微微一顿,沉吟了下,十分罕见地解释了句:“不要多想,只是捉鬼。”
逐风并没有领悟到他话中的深意,多想?多想什么?......捉鬼捉到床上去?
这个捉鬼方式实在玄妙。
逐风坐在车室前觉得自己好像想得更多了....
傍晚。
一行人在乌霞镇落脚。
驿站位于燃峰崖,飘渺耸立有如孤松上的一只寒鸦,背后毗邻官道,两侧野店几家,羊角风摇沽酒斾,顺下而去一路南行便能到达沧陵,崖旁白色山茶旖丽葳蕤,迎着风挂满了枝头。
谢九见江无妄站在一旁,走了过去,说道:“圣君,据说这乌霞镇曾经有位前朝的高贤大儒在此处避世,这位大儒曾言治国如医人,不可按图索骥,当以望闻问切针弊之,明其所源,治其所由,猛药去疴、刮骨疗毒,只可惜到后来留下一句濯云归故里眺望贺兰西便再无音讯,还成为一番美谈。”
风摇其巅,花枝宛如潋滟波涛,摇摇欲坠,在风中零落满地嫣粉浅白。
暮云漫过远山被融进了夕阳之中,镀上了一层金,江无妄伫立在崖颠,涌来的山风吹得衣袂不断向后翻飞,他默了片刻,视线落在了远处的苍茫皓野。
“人生在世,何以避世?边沙战士驱逐虏骑,白骨露野千里无鸣,陆放翁位卑未敢忘忧国尚觉不足,大隐隐于朝,宫殿庙宇亦可明心见性避世其身,何必深山之中,蒿庐之下。”
“为人在世,生前是云,身后是土,只有无愧于心才不枉来世上走一遭。”
话说的有些深浅,内化出与这个朝代格格不入的一种浓稠的悲怆,语气里是深浓的无法苟同,一个是华山一道的孤臣,一个是守拙归田的隐士,二人的道同途却殊归。
挽乱世狂澜需有悍然之力,需心若磐石,需脱胎换骨,但谢九仿佛在他眼中看到了一种称为温情的东西,残酷的夹缝里悬了一线温情,那里面承载着仁者对万民的哀痛。
谢九踩着脚下的泥土感受着它的力量,它是那样的新鲜,且有力,我们也许会埋怨它,轻视它,怪它脏了脚,但在沧海横流之中又有无数的人在托着它,举着它,让它开出花。
声音仿佛穿过遥远清澈的梵钟,视之既近,其听如远,沉缓地敲击在她心上,像是被人不轻不重地攥了下,麻麻地,又带了点温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