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葬风波
雨水这日,严开平的尸身被运回村里。赶车的乡党砰砰砸门,家仆开了门,目瞪口呆。风氏疾步从房中走出,瞅见门外运尸的车,正纳闷着,听得是严澈他大,脑袋嗡地一声,身子一软,瘫在地上,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家仆飞奔去严世秀家报信。
严世秀和婆娘匆匆赶来,见了尸身潸然泪下。风氏此时也回过神来,扶着牛车轱辘放声号恸。严澈从学堂撒开腿奔回家来,拽着开平的衣襟撕心裂肺的哭喊着,家仆们在一旁跟着抹泪。邻舍们闻声赶来,将风氏从地下搀起,你一言我一语劝慰着……
依扶风规矩,客死他乡,冷棺不进门。众人在院外的东墙处搭了灵堂,将开平移至灵堂里的寝床上。片刻,村里的风水先生吕老伯和做执事的张头也来了,二人听了开平的事直摇头叹息。吕老伯到寝床前一看,尸身的头已肿,腹也鼓了,转身对着风氏说道:“尸已经胀了,得快些入土,想哪一天葬?”
风氏看着世秀,有气无力地说道:“你给咱做主罢。”
严世秀道:“路上快十天了,亲戚怕是等不及了,你给选个最近的吉日罢。”
吕老伯嘴里默念着,掐指一算,道:“明日是个吉日,咋样?”
世秀道:“好。”遂吩咐家仆去给外地的族人报丧。
吕老伯突然想起桩事,对风氏说道:“你们看咋葬哩,我记得严澈他娘当时是浅殡。”他说的没错,姜氏在严澈五岁上难产去世,当时打了个双人的穴,好日后和严开平合葬。吕老伯怕得罪人,想听听风氏的意思。
风氏一心惦记着日后进严家祖坟,她思量道:“自己虽是继室,可也是名正言顺的妻,而且也生下了开平的儿子,虽说和原配合葬是扶风的规矩,可古人和继室合葬的也不少。”便鼓足勇气,刚要开口,严世秀却道:“我哥说过,跟严澈他娘合葬。”风氏低眉顺眼的说道:“原先的穴都旧了,要不咱再打个宽敞些的,开平住的也舒坦。再说,日□□里面也得有个人侍奉呀。”
世秀说道:“咱扶风没这规矩,就这样办罢。”
风氏低头抹了把泪,从丫婆手中抱过孩子,一言不发进了屋。
不多时,家仆将孝服、孝布都拿了来,棺木匠拉来了锃亮的“四叶瓦”,灵堂的油灯也点亮了。入殓完毕,风氏领头,一大家子跪在油灯前,点上香,燃起黄裱纸,顿时响起一片哭声……
戌时三刻,吕老伯引着一大家子人来到村口的大道,风氏和严澈手持招魂幡,喊着严开平的名字招魂。毕了,众人回到灵堂烧纸祭魂,又来到严家祖坟,将严开平的死讯报给地下的祖宗,一直忙活到子时……
夜里,风氏在灵堂跪了一会就进屋奶娃了。严澈在昏暗的灯下,哭一会,打会瞌睡,猛一下醒了,把香续上,又哭一会……迷迷糊糊中,看见大从寝床上坐了起来,把他搂在怀里,用粗糙的大手摸着他的头,说道:“好好的哭啥哩,走,林子里打杏走……”树上的杏子又大又黄,他怎么跳也够不着,大就两手托着他的腰,将他高高举起,他格格笑着,伸手揪下一个好大的杏子一把塞进嘴里,好酸啊……”一下醒了,原来是个梦……
风氏一直没睡,边轻轻拍着娃,边想着今日的事。她在严世秀面前那么卑贱,不是为自己,而是为了她的娃。她虽说是继室,可在别人眼里,就是正妻之下的“妾”。自从进了这个门,她就一直隐隐觉得自己在这个家是个“外人”。家仆和丫鬟都是姜氏时的旧人,她们当面越恭敬,她就越觉得自己在她们心里是个唤做“妾”的贱人。那严澈每日从学堂回来,对她就象对教书先生一样板板正正,没有丁点在“娘”跟前的样子,仿佛有道墙隔开了她二人。她并非真的想要在墓里服侍严开平和姜氏,可她若不与开平合葬,便进不了严家祖坟,她的孩子就是庶子,活该让嫡子欺负。再过几年,严澈就成人了,当家了。按规矩,嫡子可以定夺家产,甚至把她娘儿俩扫地出门。皇子都能遭毒手,何况她孤儿寡母,这些她想想就不寒而栗。她恨开平,这么早就走了,又不早点交待这些事,让她和他的亲生骨肉遭遇这么难的境地。她又恨严世秀,这又不是你家,你一口一个“我哥说的……我哥说的……”,谁知道是真是假。可她又无可奈何,她娘家贫寒,又是个继室,严家业大势大,她除了顺从,还能怎样?她觉得头隐隐做疼,心里一阵阵发堵,泪水无声的流下。
不知不觉,鸡叫了三遍,后院的牛也叫了,天蒙蒙亮了。她起身简单梳洗了,奶了娃,把孩子抱给丫婆,进了灶房。丫鬟正在熬粥,见她进来,忙盛了碗稠的。她摆摆手,自己盛了半碗清汤,趁热喝下,感觉头疼好了些。撂下碗,到了后院,瞅见丹娃正在扫牛圈,便回了前院。出了院门,一个挑着担子的伙头跟她打了声招呼,走到打麦场的祭棚旁砌灶。她走进灵堂,家仆已回院了,严澈跪在地上,靠着墙睡得正香。她没有唤他,给灯碗里加了些油,在火盆里点上纸,跪在蒲团上拜了九拜……
约半个时辰后,丫鬟收拾了灶房,把火盆、灯碗、黄纸和扫帚放到丹娃的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