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亲
“公主和亲,大喜之日,闲人退让!”
“起轿!”
轿内非常宽敞,内壁两侧有金银浮雕,尽显富丽堂皇。
叶之舟坐在轿子里,听着公公又尖又细的喊声,和周遭街坊热闹的嘈杂声,竟觉得一切都很遥远。
她的长发被束于颅顶,形成一个高高的发髻。金色的头冠上雕刻的凤凰栩栩如生,羽毛的尾端镶嵌着珍珠与宝石。几根精致的流苏垂于耳侧,随着轿子的摇晃而微微晃动。
四周还是吵吵嚷嚷的,有人愤怒,有人叹气,但更多的还是讥笑。
叶之舟伸出手指,抚过自己的脸颊。浓密的一字眉,丹凤眼眼尾上挑,眉眼间英气十足,鼻梁高而挺直,旁人都说她这是克夫的长相。
但她成婚五年,还没来得及克夫,就被休弃了。
如今正是贞元二十五年,西北战事将歇,两国和谈。大周许嫡公主远嫁西燕。
她要嫁的西燕国君,年六十有余,昏庸无道,妻妾成群,且脾性暴戾,曾殴打嫔妃致死。
但贞元二十年,她便与名震一时的探花郎崔池成婚。
派一个嫁过人的公主前去和亲,已经是闻所未闻。圣人还特许崔池休弃公主,于是永宁公主叶之舟就成了世人口中最憋屈的公主。
花轿从宫门而出,送亲的队伍如游龙般穿过长安最繁华、最热闹的街道。天边朝阳初升时,花轿出了长安城门。
她用白皙柔嫩的手指掀开红色的轿帘,沙哑着嗓子道:“停下吧。我猜想,今日应有故人相送,不妨稍等片刻。”
轿子在城门外停了一会儿,她听到轿夫喊了一声:“公主,崔长史来了。”
叶之舟缓步走下轿子,抬起袖子遮住刺眼的阳光,眯着眼看向来人。
一个身穿红色官服,头戴乌纱帽的俊美男子出现在城门口。他身边还站着一位女子,她的眼睛如一汪春水,顾盼流转,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叶之舟也分不清,眼前的场景跟阳光比起来,哪个更刺眼。
她笑道:“真没想到,崔长史还愿意带新妇来探望我这个弃妇,本公主真是荣幸之至啊。等你二人成婚之时,即便我远在西燕,也会为你们送上贺礼。”
当年他为了家族存亡主动求娶,还演了一出英雄救美的好戏。人前柔情蜜意地哄着她,说什么会照顾她一辈子,人后逢人便说她蛮横粗俗,娇奢淫逸,好方便他与旁人搞在一起。
叶之舟的母族叶氏,是赫赫有名的将门,曾培养出十几位武将。她自小养在边疆,爱好习武,梦想便是像舅父和外公一般领兵作战,驰骋沙场。
在她十五岁那年,圣人一道圣旨,命崔池接她回宫,还给他们二人指了婚。她不得不放弃自己梦想的一切,将自己锁在深宫和宅院里十年,学习琴棋书画,刺绣女红,只为能与他有共同语言。
后来舅父和表哥双双战死,她伤心欲绝,出门寻他,不曾想竟看到崔池与柳三娘在芙蓉帐中,春宵一度。
她那时才知,不管她做什么,崔池都厌恶她,甚至以娶公主一事为耻。
只因周朝公主大多德行有失,甚至荒淫无度。清河崔氏一向以清流名士自居,不屑与皇室联姻,更不愿迎娶普遍作风有问题的公主。
更何况,崔池自小,便与河东柳氏的柳三娘青梅竹马。若不是近年来,士族有被打压的趋势,即便是圣人下旨,也无法干涉士族通婚。
叶之舟莫名其妙地就成了拆散他人姻缘的恶人。但这场婚事和她的心,本就是崔池骗来的。
“我与三娘,并非你想的那样。公主即将远嫁,临走之前,还是安分些好,莫要随意攀污他人。”崔池叉手行礼,端得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你我毕竟夫妻一场,此后怕是不会再相见了,故特来相送。”
她的目光下移,定格在那女子微微隆起的小腹上。没有想象中的撕心裂肺,她的心中竟毫无波澜。
孩子都有了,还有脸说她攀污。脸皮许是比城墙还厚。
“崔池,你以为我不知道,就是你与你身边的这位柳三娘,设计在西燕国君面前宣扬我的美貌,才让他点名要我嫁过去吗?”
崔池浑身一颤,缓缓别开头,不敢看叶之舟的眼睛。没过多久,他又转了回来,理直气壮地与她对视。
即便她知道又如何?没证据的指摘皆是污蔑。何况他此举,也并未违背大周律法。
但他还是有些心虚的,像是心中的遮羞布被骤然揭开,露出血淋淋的恶念供人观赏。
他一向自诩端方雅正,众人皆赞他品行高洁、文采斐然。本该完美无瑕的一生,却仍然有一个污点。
那个污点,便是永宁公主叶之舟。
如今清河崔氏已经摆脱危机,重回顶峰,他却不能随意休掉公主。但他不想顶着这个污点一辈子。
柳三娘用意味不明地眼神看了崔池一眼,随后温柔一笑:“崔郎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