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4年5月20日
我刚才突然顿悟到一点,其实我对土地固执深沉的情怀有一部分是因为我的祖辈们都很长一段时间靠天吃饭。
小时候一到麦子黄了青黄不接的这个时候,虎口夺食割下麦子,就得在场里碾麦,扬麦。
盛夏暴晒的烈日下没有一丝丝风,我爸扬着木锨一下接一下的把连毛带皮的麦子高高扬起,试图让不遂人愿的若有似无的风把麦壳和麦仁剥离开来。
豆大的汗水从额头上,脸颊上,发丝上,从人身体的四面八方涌来,汇成一道道自发形成的沟壑,流进了土地。
像小时候下连阴雨的时候,房檐上的青瓦嘀嗒到地面上,日积月累溅成的圆润且形状相同的土坑。
人们把汗水连同沸腾滚烫的热血挥洒进土地,土地把她四季轮回后丰硕且厚重的果实回馈给了人们。
土地比人更有人情味儿,有时候你好心好意给人一颗糖,他却到处说你的糖里包着砒霜。
还有一部分原因是这个看似平等社会下的男权制度使然。
是婚姻带给女性的剥离和尖锐,刺痛的融入。
解释一下,一个年轻少不更事的女性从原生家庭剥离,正如我们村上的村干部说的那样:谁家女子放炮了,就不是这个村的人了。
鞭炮一声响,
一步十回首,
爹娘留身后,
自此天涯人。
他们都说我是东作人,老老少少的人嘴上都是认这个事的,心里我不清楚,但是行为上从来都没有把我当成一个人看。
我没有桩基,没有一席之地,我说:村里有没有牛棚马棚饲料室给我们娘仨作为容身之所。
村干部揶揄道: 村上哪有地方?就是有,几十个人打的头破血流的争,村里也都租出去了。
你看,连牛棚,马棚都没有了,你的境遇还不如白鹿原上的田小娥,村里还给她一口破窑。
你从一个村里全是某一个姓或者绝大多数是一个姓的地方生生剥离开来,你从内心从未与这个地方割舍。
你也并没有做好某种准备,但是叽叽喳喳,嘈杂聒噪的声音不绝于耳。
一半的他们告诉你你不属于这里,你的孩子们更不属于这里,是客娃娃,囫囤个的他们告诉你你是东作村的,你的孩子们和这个村里绝大多数人一个姓。
从姓氏上是他们接纳了你的孩子,还是你迎合着这个社会的男权属性?
可是你的肉体在那么社会属性的地方无处容身,你的灵魂被这个地方的人随意鞭打,肆意羞辱。
你全力奋力扯着满是肥肉的长脖子都够不到的东西是人家送人情的多余玩意儿。
你争取的是那片地吗?
是孩子们能堂堂正正直起脊梁杆,是我老了能在广廖萧瑟的寒冬里裹上头巾操上双手,指着某个新过门的新媳妇说:那是个外姓之人。
第2024年5月22日
我于前日又一次与我的瓜果蔬菜说再见了,我在心底对一天蹿高一截的黄瓜说:好好活,等几日后我归来,你就进了我肚子里了。
走之前,我把园子又浇了一遍,用以支撑烈日炎炎对它们的毒打。
我并不担心狂风暴雨的来袭,因为它们比我顽强,总是能在大自然的一番蹂躏后看起来蔫头耷脑,第二天就会以不屈的姿态昂首挺胸,更加生机盎然。
我为什么对它们的成长关怀备至,并不是因为我有多么爱它们,我不想虚伪。
我只是觉得自己郁郁寡欢,长此下去可能会身心受损,所以才需要一些蓬勃向上的活物用以陶冶性情。
多可怕,人类的所有喜好都是建立在利我的基础之上。
我精心呵护的东西最后为我所用,也不失为一种不错的归宿吧。
我的豇豆我走的那日只有三寸长短,豇豆种子是我妈给的,装在用过或者没有用过的一次性纸杯里。
我种了多少窝我混沌的脑子说好的一定要记牢牢的,并且记住深埋它们的位置,现在都忘了。
只有破土而出,洋洋洒洒,势如破竹天天冒尖的豇豆苗子宣告着我某一天的辛苦耕耘。
来日归家,可能要有六寸长短了吧。
说到这,你可能觉得我是个精于计量的人,那就完全错了。
这个带有精准数字和计量单位的量词其实在我的内心是个名词,我在心里早就把它具象到了某种大小的形状。
一想到归家的日子临近,心里莫名的欣喜雀跃,又有点惶恐不安。
欣喜的是我马上就能亲眼看到它们在我离家的日子里不负我心,活的随心所欲又茁壮强大。
不安的是肉身放置于故土依然如往昔般碌碌无为。
此刻的容身之所已经接纳了我肮脏丑陋的内心和躯体十来年,可是她从未完整的属于过我,也许可以说她从未真正属于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