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华雨露(六)
的,这几天她没睡好,这些事更令她应接不暇。绿桃跟着看,帮不上忙,只会嗷嗷叫。
我命绿桃过来,她的裤脚都是污渍,发钗凌乱,哪里还有公主的尊荣。呵斥一声,她才挪着步子,挨我坐下。
接着问:“喜儿,怎么一回事?”
芽芽急着开口,要指认那几个妇人,说谁打了谁的。我抬起眼睛,叫她闭嘴。
原来玉嫂早前跟我入宫,内廷的货物买卖先交给她管。封后大典之后,各局各司添了管事,御膳房的张嫂是镇国公府的庄子推举来的。二人看不对眼,玉嫂每每买来的东西,膳房总不满意。张嫂要用哪家的店铺,玉嫂仗着威势总不答应。积怨许久,今天才打起来。
我以为有多大的事。想来一个从雍州就跟我,在内廷中地位很高。而镇国公府又与我亲厚,谁也不敢得罪。他们如今这样放肆,都是仰仗与我的交情。瞥一眼崔流秀,不知自己猜得对不对。
老头闷不做声。只可怜喜儿,丧魂落魄跪着,跟犯了大错似的。
绿桃拼命扯我的臂膀,呜呜咽咽,她觉得喜儿受委屈了,要为她讨回公道。
我便问:“喜儿,你是琼华宫女官,四司一局归你协理,怎么不处置他们?”
她抬起头,水汪汪的眼眸。的确,这些攀扯不清的人情最麻烦。看来,我要当回恶人。
“各位嫂嫂,”我露着笑颜,“进了宫门,就要讲宫规。我这个人,从不讲情面。你们在宫门闹事,顶撞我的女官,还敢冒犯公主。看来,只好各打五十大板,全部赶出去。”
众人立刻唏嘘成片,喜儿连忙拉住我:“娘娘,其实都是小事。都是我的错。请娘娘不要苛责她们,不要大动干戈。”
我冷着脸,瞧你没个主见,只好代劳了。
崔流秀此时才道:“老奴细细看来,其实双方都有错。玉嫂霸道了些,张奶奶擅自换掉货家,也不与人商量。”
喜儿想了想,朝我一拜,尔后道:“娘娘,有些事只交托一人做,人心有限,总有不妥的地方。内廷采买货品繁多,每年年初拟张单子,商户则可一年一选。玉嫂认得的人多,而张奶奶最识货。大家一起选了,再交给琼华宫留看。东西好的,第二年再续;不好的,第二年再选。这样的话,谁都心服口服。”
我点头,很好的主意,刚才你怎么不说。崔流秀倒笑了,叫小宫娥扶着几位嫂嫂过来认错。
我不理她们,示意喜儿继续做赏罚。
于是姑娘肃声说:“今天闹事打架的,请务必亲手将北门清理干净,不可委托他人。另外,领头两位,各罚三个月俸禄,其余的罚俸一个月,小惩大戒。”
芽芽抿嘴,意思罚得太轻,她巴不得看人挨板子。而喜儿头一回翻脸教训人,脸上怪尴尬的。
我侧身,又瞧着崔公公,他会意,马上也跪下认错。
“老奴监督不力,更该处罚。”
我笑道:“很早提醒过大管事,公主为先主遗孤,请管事的和各位姑姑细心照料。看来我的话,你们谁也没放在心上。”
擦掉绿桃裤腿上的污渍,她身上还有肉腥味,刚才肉桶打翻时,她不会挺身去接吧。这个傻孩子,除了喜儿,宫里谁也不在意她。
崔管事趴在地上,连连认错。
“公主是千金之躯,今日之事,使公主受委屈了。”
他真心实意喊话,俯首跪拜,于是众人见状,一起跪拜道歉。这阵仗,把绿桃吓哭了。
心里好笑,这件官司算是完了,不知今后内廷会有多少这样的事。
回程路上,金家小妞依然跟着我,她说父母吵架,她不想回去。
探视着我的神情,随后问:“姐姐为何如此维护公主?她只是宣和君的女儿,又不是今上的亲妹子。人又傻,又不会说话,未来恐不能去藩国和亲,内城也无人能娶。留在宫里,是后宫的累赘呢。”
“怪不得,”心中冷笑,“只怕宫里许多人这么想。”
她又嘻嘻笑道:“原来喜姑娘是姐姐的亲信,从前没见你们很亲近。”
我眯起眼睛:“亲信是什么?”
“亲信便是能为主上分忧之人阿。姐姐,你什么时候接我进宫?芽芽也想做女官,做你的亲信。”
车轮颠簸一下,我笑道:“是该送你去雍州,学学做人的道理。”
“我不去,”小姑娘扭着脸,“我和那些贵家女合不来。他们费心去雍州进学,或者入宫奉承太后,就想打陛下的主意。我不同,我只想跟着小冰姐姐。”
睁开眼,微笑道:“跟着我?你怎么知道跟我合得来?金芽芽,刚才议论公主的话,我会告诉你母亲。镇国公府出位这样的人才,是家教太松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