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船
不仅有恶劣的天气,还有恶心的人祸。
当初薛桅与欧阳瑞玥的婚礼前前后后花了数万贯,那艘用于行礼的三层大花船从游州沧城开来,造假便超过九千贯,原本计划年后带着新妇与薛家人一路南下的回沧城,谁能料到剧变来得这样快。
停泊了两个月的花船,严重地干扰了码头的正常运营,河渠司先在欧阳府求见薛同舟被拒,后在首相府求见薛同舟被拒,一气之下,在新代任的三司使徐达荣的授意之下,河渠司决定上元节后公开对花船进行拍卖。
只是有意前来竞标的人屈指可数,几批牙行的人来看过都没给出价格,即便是折了半价的半价,依然无人问津。
唯一对这船感兴趣的当属穷人和盗贼了,大雪的时候为许多无家可归的人提供了住所,又遭遇了几轮偷窃洗劫,花船里的装潢家俬早被拆拆打打运走了,除了船身不能开走之外,这个预备回游州后命名为瑞玥号的大花船只剩下了一个空空荡荡的壳子。
前两天,铜钱榜新年榜首薛大公子在燕舞坊被玉龙将军暴打一顿之后,暂住在首相府邸的薛同舟或许是对嫡长子失望透顶,又或许是担心耽误次子与董小姐的联姻,在两个公开的场所说了同样的话:若薛桅这个忤逆仔不老老实实规规矩矩地回来认错,以后就不认这个儿子了。
薛大公子挨了打,又花光了身上的交子,却发现首相府不是他游州薛氏宗祠,没人会替他开府门。
当然他名字里的薛字也能值许多钱,千百贯有的是人愿意借给他,可是借钱不好听,于是薛大公子便换了个好听的说法——典当。
他有什么可以当呢?就是这条大花船了。
双方说好了价格,当然以目前花船的成色远远值不了这么多,统共三千四百贯,薛桅随时可以赎回,利钱每日半厘。
这已经不是生意了,这简直就是慈善。
对方先付了四百贯的定钱,薛桅在迎波馆包了间房,再置办了几套衣服,四百贯便所剩无几了,今日说好带对方去花船验货画押,虽然对方不愿意透露姓名,虽然全帝京的人都认为这是慈善,凭证还是要有的。
薛桅故意晚来了两刻钟,想等天色暗下去再验货,以此来保证对方不会反悔。对方显然不是购买者本人,三五位高大的侍从和一名斯文的先生,薛桅觉得这个看上去文质彬彬的先生有些面熟,却因为在帝京参加了太多聚会而完全想不起来了。
他也不与对方多费口舌,下了马车便直接问:“上过船了吗?”
那斯文先生微微一笑,摇着头说:“不用了,公子直接签字画押即可。”
薛桅打量着对方,实在不能理解背后那位随随便便拿三四千贯买堆烂木头的人,到底在想什么。
先生从侍从的背囊里取出两张凭证,“公子签了这个,就能拿走这些。”他说着把背囊的豁口拉开更大,里面整整齐齐叠放着一沓五十贯面额的交子。
薛桅眼睛一亮,挽起袖子催促着:“真爽快!”
那先生却说:“我家主人爱听闲话,想问公子一个问题。”
“防水漆配方不能说。”薛桅还保存着船王世家的一丝体面,“龙骨单支重量也不行。”
“呃……我家主人对造船没有什么兴趣。”
“那你随便问。”
“主人想知道,你与欧阳二小姐,是否真如外界所讲那样,只是家族撮合而已?”
薛桅愣了愣,忽然对这家伙的主人有了更多猜测,“知道这个做什么?”
“我家主人觉得,”先生目光深邃地看着薛桅,天空零星燃起的几朵焰火将他的脸照得斑斓,“比别人知道得更多知道得更早,就会活得更长活得更好。”
“哦……”他听得模棱两可,猜测对方是要么是做赏评的,要么是搞情报的,忽然来了兴致,笑了笑说,“这样吧,你家主人爽快,我也爽快,不如给你说个秘密,全天下目前只有两个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