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琛（二）

瑶夫人独享盛宠，住在神武皇帝为她专门修建的瑶海宫里。李顼差一日满月，宫里弥漫着喜庆氛围，宫人穿梭不绝。袁千沛紧紧拉着父亲的手，经过好一番报请才入得殿内，袁珏在屏风外站住，蹲下来对她说：“爹爹只能跟到这里了，玉龙自己进去吧。”

小女孩依依不舍地松了手，似乎是血脉相连，第一次与父亲相处一夜便生出了信任依恋。

“你可是玉龙仙师呢，凤池山上的高辈分，咱们不怕。”大将军摸了摸她头上的双髻。

她一手提着裙子，一手撩开纱帘，步入弥漫着淡淡奶腥味的内室。即是过去十几年，她依然记得靠在榻前的瑶夫人周身散发出的强烈母性，她出生就没了母亲，倘若母亲在世该也是这个样子吧。怀里抱着小皇子的袁钰瑶对她招招手，“玉龙来。”

她也有袁家的漆黑眼眸，面容红润笑容慈爱，榻前还趴着个两三岁的小女孩。“这是你的表妹，沐星公主李弥。弥儿，叫玉龙表姐。”

粉团子似的小公主摸了摸表姐的桃木剑，甜甜地唤她表姐。

瑶夫人把睡着的小皇子捧给袁千沛看，满脸粉红色的小孩子睡得很熟，时不时地嘬一嘬嘴。她小心翼翼地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双手结出一个法印，嘴里念出一句“福生无量天尊”。

沐星公主看得新奇，也有模有样地学着表姐的动作，在空中比划出一个又一个的印记，从新生儿的眼睛到足底，嘴里一直细细念着祝祷经文。

待袁千沛一套动作做完，她缓缓睁开眼睛，双手从上至下把襁褓抚摸一遍，小皇子微微转了转身子，依然安稳地睡着。

瑶夫人饱含笑意，温柔地说：“多谢玉龙仙师啦。”

“谢谢哪位呢？”一个男声从外传来，金灿灿的身影也随声而至，袁千沛忍不住双手闪电般地握住了桃木剑。

那是她这一生唯一一次与李燮见面，神武皇帝当时已过花甲之年却依然身姿挺拔，她忘了请安，直勾勾看着头发斑白的帝王，他眼中的金色光轮即便在内室里也亮得堪比日月，一股从未有过的压迫力让这位横行凤池山的小仙师汗毛竖立。见到这个九岁的小丫头，李燮原本挂在脸上的淡淡笑意就收敛起来，冷声问：“文同天师就派你来了？”

她愣在原地，还是瑶夫人圆场，“天师自然有自己的考虑，玉龙从未下过山，也让她与哥哥团聚一次。”

“哼，到底听他凤池山的还是听朕的？”

这句话说得有点大声，惊动了小皇子，他眼都没睁开就张嘴哭了出来。老来得子的李燮眉头一皱，立刻换了个语气说：“来都来了，就在宫里陪你姑姑住几日。”

“谢谢……陛下。”她垂头行一个道家礼，并没有跪下，师父教诲过，跪天跪地跪苍生跪父母，不跪君王。

李燮也不与她计较，坐到榻前安抚受惊的小李顼。

“弥儿，带你表姐出去玩吧。”瑶夫人说完摸了摸袁千沛的手，把她的桃木剑转到身侧。

沐星公主热情开朗不认生，拉起她就往外跑，出门撞上正与一个中年宦官说话的袁珏，又是甜甜的一声“舅舅”。袁珏心都酥了，蹲下来刮她鼻子，说：“什么时候你表姐也能叫我一声这么甜的爹爹，舅舅可就开心死了。”

小公主转头问表姐：“为什么不叫爹爹呢？我是想叫的，可是只能称父皇。”

袁千沛倔强地踢着地上的繁花地毯，咬着嘴唇不说话。她的童年向来只有师父和师门众人，对于父亲这样的角色始终陌生，她不是不想叫，实在是……刚刚与袁珏说话的大宦官慈眉善目地说：“许是小仙师初初入宫，还不熟悉。”他声音温和柔软，袁千沛多看了他几眼，后来她才知道这位就是伺候了三代君王的内侍省都知，李晟海。

“父皇说让表姐在宫里住几天，舅舅可答应吗？”小公主大方地问大将军。

“那弥儿可得替舅舅照顾好玉龙，能做到吗？”

李弥使劲点点头，拍着胸口说：“弥儿与表姐同吃同住，一定照顾好！”

沐星公主幼年时就表现出过人的语言天赋，说话一向有条有理咬字清晰，显得一边的袁千沛笨嘴拙舌。她牵着表姐小跑着去御马监，袁千沛回头看了眼站在廊道上的父亲，心里升起一股浓浓的眷恋。

“御马监可好玩了，好多大马。”沐星公主跟袁千沛介绍着。两个女孩身后跟着一行的穿过林立纵横的宫殿，绕了好几个假山怪石才达到御马监。成排的马厩，平整的草场，藏在这宫墙之内。场心有一名高挑女子牵着匹骏马转着圈跑吗，她步伐矫健，一只手灵活地指挥着马儿做出各式的动作，跑到袁千沛这个方向的时候她看清了驯马师的脸，二十岁上下，梳着两股乌黑的辫子垂在肩膀两侧，不似中原人长相，一张脸骨骼宽阔眉目舒展，身姿协调矫健。

“这是阿荣高娃，北陆乌可力部来的育马师。”李弥担起解说的职责，“你看那边，大皇兄也在。”

袁千沛顺着公主指尖望过去，看到了站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