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
雍都春雨连绵,从南山游移过来的浓雾浅浅地覆盖着层层房屋,街市上行人如织,五色伞面交错。
城西巷子的私塾刚下学,大大小小的孩子从堂屋跑出来,三三两两,嬉笑言语,整条巷子都热闹起来。
唯有那个青衫女孩十分安静,她撑开伞抱着书默默走出来,仰头看了看天色,眉目间闪过一丝忧愁。
“长离,长离?”身后响起一个清脆的女声。
乌长离回头看去,一个红衣女孩头顶着书朝她笑。
“长离,你今天要去买树吗?去的话能不能捎我一程?我忘带伞了。”女孩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
乌长离犹豫片刻,伸出伞去接她:“好。”
红衣女孩扑到她身边,伸手揽住她的手臂,笑嘻嘻地说:“谢谢你哦。”
“小事。”
乌长离和学堂的同窗们并不熟络,起初是碍于叶无乡的身份,担心自己给他带去麻烦,后来发现自己其实也很喜欢独来独往,因为这样能够减去不少麻烦。
红衣女孩倒是十分热情,一路上都在与乌长离说话,二人走过几条街巷,拐弯时看见前面巷口好大一群人围得水泄不通。
红衣女孩拉拉乌长离的衣袖,面露难色:“别过去了,肯定又是征税的事情。”
又是?
红衣女孩看到乌长离面上的疑惑,拉她走到一边,小声道:“你不知道吗?朝廷加大商税,好多铺子根本交不起,都被抓起来了。”
人群中响起一阵阵哭泣声,一队侍卫大阔步从人群中走出来,手上提着几大包东西,骑上马飞驰而去。
“造孽呀,唉唉。”
“这仗打得……”
“嘘!连大臣都被贬了好几个,你还敢说这些!当心脑袋!”
“还是快些结束吧,平平安安过日子多好!”
旁边人的交谈传入乌长离耳中,她默默将视线移动到人群中央,那一方铺面被掀得乱七八糟,一个妇人跌坐在地,一边哭泣一边收捡地上被打烂的木板。
红衣女孩叹了口气,拉着乌长离绕道离开。
“我到家了,谢谢你,长离。”红衣女孩停下脚步对她笑,身后的小屋门口正站着一个中年妇人,撑着伞朝她们喊道:“盈盈!”
柳盈盈转身走到妇人身边:“这是我娘亲。娘亲,这是长离,她送我回来的。”
中年妇人面目温和,上前笑道:“真是谢谢你送我家盈盈,这孩子心大,叫她带伞也不带!”
柳盈盈抱着母亲笑道:“下次一定带!”
乌长离看着亲昵无间的母女二人,愣了一下才低声道:“不客气。”
“你在这等一下啊,我去给你拿两个果子!”妇人热情地说。
乌长离口中“不用”还没说出来,二人便已手牵着手进门去了。
雨下得愈发大了,旁边街道上行过几辆拖着重物的牛车,车轮勾起的泥水洒在乌长离裙角上,她急忙忙跳开,回头一看,只见那牛车上挥鞭的中年人对她拱手致歉:“小姑娘,对不住,对不住!”
乌长离看他一眼,连带着也瞧见他身侧戴着斗笠的褐衫人。
“没事。”她垂下眼眸,柳盈盈从门口出来,塞给她三个果子,笑嘻嘻地说:“长离,回去的路上小心哦。”
乌长离抱住果子:“谢谢。”
“嗯!明天见!”
“好。”她看着柳盈盈欢欢喜喜地跑进屋子,又呆立片刻才离开。
乌长离沿路返回,又走到方才被官兵抄家的那间店铺斜对面,店铺门口已然没有人群,或者说,周围人好似都心照不宣地绕道而行,只有一个跛足的中年人和哭泣的妇人一点一点地收拾残局。
乌长离不自觉地顿住脚步。
这时几辆牛车向铺面驶来,执鞭的中年人声音很洪亮:“哎呦,我这车过不去了呀!”
说着便翻身下车,他身侧抱臂而坐的年轻人扭头往铺面看了一眼,长腿一伸走下牛车,双手提起路旁乱七八糟桌椅往屋里走去。
乌长离定睛一看,才发现他们是方才溅起她一身泥水的商人。
这二人动作麻利,力气又大,三两下就把东西全部收捡进屋,激动得店主二人感激涕零。
中年人爽朗地摆摆手:“小事小事!我兄弟二人急着运货,先走一步!”
褐衣年轻人静默地站在一旁,向中年人点一点头,二人便一同上车了。
“这两人胆子倒大,官家打的摊子也敢捡。”一个端碗老人走过来喃喃自语,正好挡在路过的牛车和乌长离之间。
她扭头望一眼牛车上二人的背影。
乌长离提着东西回到府邸,将刚买的药交给姜老头,上楼把书册放好,拾起扫把开始扫地。
“小长离,又去给老太婆买药了?”门口传来吊儿郎当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