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末欲弃申敏儿
有了随侍左右这道命令,庄末自然而然的将清久带回了驿馆。清久还记着进宫前发生的事,小嘴噘到天上,正眼瞅也不瞅庄末。庄末也不理他,坐在步撵里,嘴里吹起了一段清脆的竹笛短调。闻到此曲,清久脸色慢慢缓和下来,气也短了,心虚的一个劲瞅他。庄末毫不理会,闭上双眼,入定了一般。清久觉得好没意思,‘哼’了一声,给他个白眼,掀起帘子欣赏起雪来。
到了驿馆,清久三步两步便跑进屋里。听到这阵轻快又急躁的脚步声,肖宵道:“是清久吗?”话音刚落,清久便跳到他身边。见他眼睛上裹着一圈白带,斥道:“这个没心肝的,他为何不给你治眼?”肖宵抓住他一只手道:“不许无礼。”然后又轻声道:“见到老爷了,他怎么样?”清久挨着他坐了,道:“我想李成化原本是想着扣下爹爹,逼你现身。后来不知怎的,留下我帮他抓老鬼,还建了个神机军,又让庄末去当统领。哈,他可真会算计。我看是程王下落不明,没人帮他抓鬼了,所以他立马变了主意。这个人真是阴晴不定!”肖宵道:“这么说,老爷回家去了?”清久道:“回去了,卫征送走的。”肖宵长出了一口气。
清久双手扶着他下巴,打量了一阵,道:“这眼没法治了?这可如何是好?”肖宵道:“瞎了而已,没什么大不了。”清久道:“何止瞎了,还有一只……”他想说的是还断了一只手,但低头一看,眼泪便掉了下来。肖宵自然明白他的意思,道:“没事,于命而言,都是身外之物。”闻言,清久扑到他怀里,放声大哭。
庄末在隔壁听到这边呜呜咽咽,对小姜道:“叫帝黄回来,本王想看她跳舞。”小姜白了他一眼,道:“何苦来,白白的追着人家进宫又颠颠的带人回来,何苦又要招他骂你? ”庄末道:“他一日不骂本王这一日便过不去呢!”小姜啐了一口,道:“便是这样,王爷自己去吧!你那帝黄生的娇贵,寒天雪地的,我可不去招她。”说完,闪身出去了。庄末没法,只好端了一杯酒去看申敏儿。敏儿已经回来四天了,庄末喂她吃了四颗珍珠,但她昏昏沉沉的,即便张开眼,一会儿便又睡去。清辉特意去申家送信,把情况和林秀芝说了。林秀芝几经考虑,决定将敏儿放在临仙阁更安全。收拾了一些敏儿的日常所用之物让清辉带过去,强忍着不到临仙阁看望女儿。
庄末闷闷不乐的在敏儿床前喝完了一杯酒,然后倒在床头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他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在平阳城繁华的十里长街上,一个身穿杏黄色衣裙的小女孩儿冲他招手,脸上挂着的是灿若星辰般的笑,她的眼睛犹如自己身上缀着的珍珠般明亮,静静的站在那里,挥动着一只小手,犹如一副水墨画。她是在向我招手吗?还是在告别?庄末只觉得睡梦中仿佛被人扼住了脖颈,呼吸困难。他满头大汗,猛的惊醒,险些跌到地上,向床上望去,只见敏儿正直勾勾的看着他。她醒了。
庄末看着她,半天说不出话。敏儿也看着他,也不说话。庄末回味着梦里的场景,那真是平阳城的十里长街吗?不,是幽冥道,是奈河桥,是没有尽头的黄泉路。敏儿轻声道:“你怎么了?”庄末看着眼前之人,即便离他不过一尺的距离,他也觉得不那么真切。敏儿又问了一句:“庄末,你怎么了?”
庄末对她笑了笑,道:“本王有一个弟弟,他有个心爱的女子。两个人一处长大,彼此都心生爱慕。但有一天,一位大师给女孩看相,说她命里早夭,劝王弟和她早些分开。王弟不听,执意要大师给个化解之法。大师说,此女命里有爱无寿,强行留她会让她受尽世间之苦。如果想增寿,除非断绝情爱直到形容枯槁,她便可长命百岁。但到那时,除了长命百岁百病缠身,她也再无其他傍身。”
闻言,敏儿道:“后来呢?”庄末看着她,道:“伤痕累累。”敏儿又道:“你王弟呢,还陪着她吗?”庄末道:“陪着。”敏儿道:“我觉得也是。她命里无寿,能和所爱之人在一起就够了。即便有伤在身,也是伤在她自己的身体,没有伤在爱人的身体。如果有一天她长命百岁了,所爱之人不在了,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闻言,庄末苦笑了一声。敏儿道:“我说的不对?”庄末道:“如果明知情爱是一剂催命符,又怎能眼睁睁的看她饮下去?”敏儿挣扎着坐起来,问:“他们分开了?”庄末不答。敏儿伸手揪住他的衣服,问:“他们分开了?”庄末道:“我王弟…..他不在了。”“不在了?”敏儿喃喃道。“是,不在了,死了。”庄末道。敏儿松开手,忽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小姜端着一盆清水进来,见了二人,笑嘻嘻的道:“王爷,肖侍卫已整装待发,在隔壁候着了。”敏儿疑惑的看着庄末。庄末对小姜道:“让他候着吧,本王今日不进宫。”小姜娇滴滴的道:“王爷,太子殿下都把神机军玉牌交给您了,何等的信任,王爷岂能第一日便晾了太子?好歹过去应承应承,大不了我去叫帝黄回来,晚上好好孝敬孝敬王爷。”闻言,敏儿将头向里边偏了偏。小姜自知失言,忙道:“哦,小姐醒了,我去准备早点了。”说完,放下盆笑眯眯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