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2 章
寻仇?”
“被他杀了的那些人,也是把我卖进宫里,又一次次盘剥我,将我逼入绝境的人。”
姜浓说着,凄然笑笑。
“有仇,但没什么恨,也就没有那豁出命去为他们一搏的劲头。可有这道仇在,我也无法再真正忠心裕王了。所以,何处都不是我的归属。我也没有勇气自己捅破这一切,在为裕王办事的过程里被您觉察,就是最好的结果了。”
那还在梯子上的人悯然一叹,“但这世间还有你留恋的所在。”
“是。”姜浓垂目看看满地狼藉,要是寻常时候,她已经在估算至少用多少人手来收拾才最为合理了,“若真要说,也只有为您打理庄府这件事,我做得问心无愧,舍不得。”
“我说的不是这些,是梅重九。”
姜浓愕然抬眸。
那梯子上的人站得很高,高得几乎看不清面貌,但以她对这人的了解,只听这话音,也能想象出那是怎样一副平和而不容置疑的神情。
“大人——”
“不必辩驳,这是早些时候在停云馆,你自己说漏的。”梯子上的人又转面朝向书架,信手摸过一册书,边扔边说。
“梅重九是个说书先生,且双目已眇,又比银柳年长不少,三青对你说,银柳对梅先生好奇,照理,你首先想到的该是银柳对他说书之事有兴趣才是。你既未试探过银柳,就径自将此解读成了女儿家的心思,是以己度人了吧?”
这几句话间,庄和初已接连扔下了三册书,又朝一册伸过手去。
“再就是,于目盲之人,探路的手杖就如贴身的里衣一样,合用为上,美观并不要紧,尤其是在他正等着用的时候,原本在府中挑根竹子削一削就可以,你还是亲自到外面找人费心在那竹杖上雕了一支梅花。你是觉得,这是此生唯一一个能送他这样东西的机会了,才想尽心做到最好,是吗?”
姜浓一直规规矩矩交叠在身前的两手不由自主地紧攥起来,那方才还有如冰封水面一般平静的话音,也抑制不住地迸起了波澜。
“我……我只是与他有旧。是他入广泰楼之前的事,他并不认得我,是我曾对他有些亏欠,想在力所能及处弥补一二,只为安自己的心,与他无关。”
方才事事都是姜浓不欲多言,他就不多追问,这一回,姜浓已快把不想说这三个字写到脑门儿上,庄和初还是不依不饶问。
“你说的这亏欠,是他从前在宁州的事?还是他来了皇城之后,流落街头那段时日的事?”
“我的事,与他不相干。”
庄和初摇头笑笑,“你能为他而贪生,你的事又怎能与他不相干?”
姜浓眉目仍恭顺地垂着,和婉的话音却强硬了几分,“我为他贪生,是我自己的选择,他全不知情,自然与他不相干。”
“可他也与我相干。”庄和初一叹,也敛起了话里的笑意,“你在我手下这么多年,又是我府中的管家,出了这样大的纰漏,司中追究起来,我是万万脱不了干系的。我若落罪,凭他与我如今的瓜葛,他很难不受牵连。”
本朝司中的审问她虽未亲身经历过,但九监密牢是何等情形,她是见识过许多次的,只要一想到那人会被锁进那样的地方,姜浓心头就不由得紧揪成一团。
“大人不会不救他。”笃定是真,余音里的微颤也是真。
“我想不想救,与能不能救,是两回事。”梯子上的人四平八稳道,“你若能救我,我便能救他。”
这便是已经有了策略,只是要她点头的意思了。
姜浓一怔,这才明白,这人唤她到这儿来究竟是为的什么,死且不惧,还有什么不能去做的?
“大人但有吩咐,姜浓万死不辞。”
庄和初也不拐弯抹角,“眼下有件事,你若是能以功抵罪,我也算对司中有个交代,我若能安然度过此关,梅重九也定然无恙,我也方便为你安排个干干净净的了结了。”
眼下能以功抵罪的事?
姜浓连着今日外面的事略略一想,便讶然道:“大人是想用我在裕王那里的身份,离间裕王和金百成?”
梯子上的人一时没说话,敛了衣摆慢悠悠下到地上,一蹦一跳地迈过被他自己扔出来的一地狼藉,又掸掸衣上的薄尘,转目朝地上满意地一扫。
“不急。我去楼上写点东西,你且把这些一一归位,再上来寻我。”
姜浓对着这一地狼藉怔然一愣,才霍然明白庄和初这是在找什么。
是一寸余地。
是在绝地里让她静下心来再好好想一想的余地。
要把这些书尽数归位,哪怕她记性再好,上上下下忙活下来,也需得个把时辰才行,而这些时间,已足够她想清楚几辈子的事了。
从前的每一步路,无论是家人、裕王还是先帝朝的皇城探事司,都未曾给她任何思量的余地,她是在一个接一个别无选择的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