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祭嫁衣(二)
温眠抬眼,打量着那张诡谲怒怖的面具:“你是要给我?”
鬼面男子微不可见地颔首,又克制有礼地退步回去。
温眠完全摸不准这人底细。
这世间在她看来,多的是无缘无故的敌意与仇怨,但从未见过无缘无故的恩情,男子对她善待至此,究竟是因何原因?
但背后魔族的怪桀吼叫越来越近,她实在耗费不起这时间,因此便不做多想,握紧手中的伽罗莲,作势要往溪边跑去。
跨出的步子才半步,温眠又蓦地回首,犹疑开口道:“你……还能再将那柜子里的接骨膏给我吗?那东西不值钱。除此之外,我真的什么都不要。”
可对方听后并未转身去翻箧箱,而是直接从自己腰间的收纳囊中取出一支药膏,爽快地交予温眠。
温眠接过细看,手中的竟是一支金蝉续断膏,比她索取的药品要高出好几阶。
……这人把这么贵重的东西也给她?
温眠拧眉又瞧他一眼,终究未疑问出声,而是转身直截了当地走向藏在喜轿车轮下的侍从。
——这侍从虽助她逃脱,后来却一直跟在她身后,也不知是要做何打算。
不管他是想寻求温眠的庇护,还是后悔了想要捉拿温眠,待会儿便都不作数了。
“拿去吧。”温眠躬腰将药膏递过去,“别躲在这里,我护不住你。你自行逃出去。”
侍从惊怔又茫然地抬头:“那小姐你……”
温眠不耐:“快拿着,时间不多。”
侍从不敢不从,只好从她手中接过药膏,连滚带爬地于车轮下爬出来。
鬼面男子一直静静看着温眠的举动,不曾出声,也不曾阻止。
温眠抵不过他的注视,只好回头道:“你还不去拿着东西逃命?”
男子不言,亦是对围攻过来的魔族不惧,只抬手朝着温眠做出几个手势——
温眠凝目细看,发现他用的竟是手语。
[那你呢?]男子在问。
在前世的时候,温眠曾于后峰遇见过一个不太会说话的少年下仆,那是在长留山唯独愿意同她对话的人。
屈指可数的相伴时光里,少年教会她手语,她也教会少年人族语言,只可惜后来……
温眠轻轻叹息,看向男子的目光少了几分猜忌,也缓缓朝他做出几个手势来。
[我要去完成我想做的事。]
男子指了指她手中莲花:[你要用伽罗莲。是想救人?还是想自己用?]
救人?温眠无人可救,也无人可救温眠。
她垂目,冷淡地瞧着手里散发光华的莲花。
这东西上一世混在大批嫁妆中被送到君凛手里,最后又被他用来救在外头的红颜知己。
而那获救的丹朱庭女冠,于三年之后闯入长留山后峰,像碾死一只蚂蚁般逼死了温眠。
想到前世自己死前的画面,温眠发现自己并不觉得怨愤。
她只觉得……一身轻松。
该报答的灌湘岭养育之恩,上辈子她已经报答。上一世夺她性命的女冠,今生她亦是夺走对方未来的一线生机。
很公平,不是吗?
至于这具肉身,便叫它葬于火海罢,还了秋家人的血肉,今后是生是死,都与秋家无关。
她抬起眼来,笃定回答道:“我想给自己一个新生的机会。”
她在回答之后径直转身,不愿再与男子交谈,只毫不迟疑地将手中莲花放在一旁湍急溪流的渚边,随即再度踏入喜轿之中。
她在进入喜轿的刹那动用全部灵力,引火而出,瞬间将整个喜轿点燃。
——这是她在灌湘岭为数不多擅长的法术。灵火燎原,所及之处尸骨无存。
而她就是要尸骨无存,别让长留山众人、灌湘岭秋家再困住她一根发丝。
在火焰燎过视野的最后,她看见鬼面男子下意识想要上前,似要来救她,但在最后又堪堪停住脚步,似又在迟疑。
这人可真真奇怪,不过一面之缘,何故要来徒增因果?
因此温眠朝他摆摆手,示意他离开。
鬼面男子仿若听懂,在原地沉默片刻,转瞬便消失在漆黑黏稠的夜色之中。
魔族畏火,如今见喜轿燃烧,火势滔天,当即不敢再前进半步。
想必那侍从,应也能逃出生天了。
温眠安适地靠在窗柩旁,身上的火红嫁衣几乎与烈焰融为一体。
她厌倦地扔下凤冠上的喜帕,帕子落在地面,碧珠滚落一地,又悉数瞬间燃烧成灰烬。
火焰沿着绣凤绸布鞋蜿蜒而上,温眠对此不畏不惧。灵火恋主,就算是在焚尽主人身躯之时,亦不会令主人痛苦。
就算她的计划失败,这也算是个不错的收梢。
伽罗莲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