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祭嫁衣(二)
魔族过境,寸草不生。
方才还耀武扬威的护亲修士慌忙想要组成阵法,可法符还未成形就被黑云瞬间冲垮,没有修为的侍从小厮更是溃散奔逃。
然而身处陷阱之中,那些怪异诅咒之物哪里肯许猎物逃脱?
最先想要突围的修士眨眼便被浓雾中的利爪撕碎,鲜血飙溅出来,又融进喜队的赤服红帛之中,顿时消失不见。
有人甚至吓晕过去,又被黑夜中伸出的触手一点一点拖进浓雾,令人不寒而栗的咀嚼声渐次传来。
温眠对身后惨叫和异响都漠不关心,只紧盯着马车后排的重重箧箱,继续去寻喜轿最末梢处的……她的嫁妆。
灌湘岭只是岌岌可危的小宗门,如今好不容易攀上长留山的高枝,必定要下血本来讨好君凛。那些装满珍奇宝物的箧箱,便是秋涵雅倾尽灌湘岭财力人力,所寻得的“嫁妆”。
而其中只有一件宝物,是温眠现下的目标。
伽罗莲。
此物每千年仅开两朵,唯独功效能收纳灵魄,若后续可得到充足灵气修补,便可为灵魄重塑肉身。
在修士濒死之时,能用伽罗莲金蝉脱壳,姑且还有一分断尾求生的希望。
但就算是这般上品法宝,也存在极高风险。
且不提能否在修士神识消散前成功收纳灵魄,光是后续要重塑肉身所需的大量灵气,都足以让孤立无援的温眠犯难。
——若是不能在三月之内被注入灵气,断蒂的伽罗莲便会枯萎,其间收纳的灵魄自然再无回天之力。
不过……这都不是温眠现下该担心的就是了。
反正她宁肯死在魔族过境中,也不愿再嫁君凛,那么利用下自己的嫁妆,搏这渺茫希望重活一世,总比坐以待毙强吧?
“救、救救我!”方才想要抓她的马夫跌撞而来,口中尽是鲜血,恐惧地朝她伸手求援。
温眠甚至都未曾给他分出一个眼神,就像掠过某块没有生命的石头般,轻飘飘掠过了他。
于是又是一声怨毒的惨叫从背后传来。
温眠的面庞像被冰霜凝住,未有丝毫动容,只在瞧见某个印有灌湘岭禁咒的箱子后,微微屏住了呼吸。
就是它!
但世间往往也就是这般不遂人意。
在温眠三步并作两步,几近要触碰到箧箱的时候,一道黑色身影从侧面横冲而出,闯入温眠眼帘。
来人是一位带着鬼面面具的男子,面上画着的怒目圆瞪,獠牙似在暗夜中森森发寒,他身上毫无家纹特征的玄衣于喜队中异常醒目,除却魔族便再不可能是旁人。
温眠眼瞳骤缩,戒备疾退两步。
不料她如今光想着警戒面前男子,一时罔顾身后魔族,眼见浓雾中有利爪急急探出,立马就要刺穿她的胸膛,电光石火间却又是那鬼面男子长臂伸展,锢住她的手腕将其拉了回来。
温眠敏锐地察觉到,触在腕间的手是温热的。
是人。
像是刚结束一场艰辛难言的远途跋涉,男子的呼吸声闷重又急切地从面具后传来,颤抖得几乎像是有着泣音。
他的手亦是抖着,仿佛被温眠的肌肤灼伤般,救回温眠后忙不迭又松开她,拉远些距离。
温眠对他的反应其实没什么好奇心。
她仅觉得松了口气——既然是人,便比魔族好打交道得多。
她心念电转,开口道:“那些柜子里有很多能用的法宝,小则增益补体,大则修为登阶。前方有魔族过境,这支人马不会有人幸存。若是你想要法宝,就趁现在拿走,旁人后续调查起来也不会起疑。”
“我只将这情报告诉你,你大可将这些东西全部带走,仅需将伽罗莲交予我即可。”
前世温眠幼时被族人冷落,婚后又常年被关长留山后峰,鲜少有人与她交谈,这几乎是她从前世到今生,说得最长的一段话了。
满满的诚意,主打一个说服力。
那鬼面男子半晌没有说话,急促的呼吸也渐渐平复,似在权衡,又似在注视着温眠。
身后的惨叫声渐弱,看来那些殿后的修士都快死光,很快魔族就要发现队伍最末的两人。
温眠不敢再等,正打算强行突围,鬼面男子却做出一个令她吃惊的举动来。
他竟是缓缓朝温眠抬起了手,手指微张,躺在他掌心的赫然是绽放光华的伽罗莲。
“你……已经找到了?”温眠微讶。
按理来说这些被施与禁咒的箱子,非灌湘岭门徒无法打开才对,这人是如何破解的?
男子见温眠微蹙眉头没有动作,便试探似的上前半步,向温眠伸出的手依旧高举。
温眠搞不懂这人来路,警戒着观察他,并未伸手去接。
于是男子顿了顿,沉默着探手拈过温眠那截细瘦手腕,亲自将伽罗莲送入温眠的掌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