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章：自难忘（三）

她跌跌撞撞地奔回长秋殿，却在阶前止了步。

她说不清心中的情绪到底是什么，有悲怆，有惊惧，有愕然，有松快，于是最后，干脆化成了茫然，只知道她的心被揉成了一团。

阳光自她的背后照过来，映在阶前。

她恍惚抬首，却恰巧望见正在殿内与朝臣往来忙碌的晏淮序，望见被季承安押解着满面愤怒的李砚泽，望见摇头叹息的荀灯竹。

无人拦她，无人问她，亦无人在意她。

她垂首望了望自己，自觉好似宫中的一缕游魂，自嘲地笑笑，刚一转身，便对上了拨雪怯怯的眼睛：

“夫人，您跟奴婢回去吧。”

“你怎么在这儿？”她反问道。

“太子殿下嘱托奴婢今日来长秋殿接您，您果然就被陛下放出来了......”

拨雪眼中蕴着水汽，终忍不住，扑在她怀中哭了起来，

“总算过去了，您都不知道，您被带走的几日，奴婢真是要怕死了......呜呜......要是没了您，奴婢可怎么办呀......”

要是没了她......拨雪的哭声触动了她的心弦。

是啊，她还不能死，她还有许多事情没做完。

她任由拨雪揽着她哭了许久，末了，跟着她一起回了惊鸿殿。

刚进殿门，却发现阖宫上下都变了个模样。

方桌换成了圆桌，所有带边边角角的硬物都被收了去。

她哂笑道：“你们这是做什么？”

“是......是殿下的吩咐。他......他......”

“他怕我寻短见？怎么会，我还有许多事情要做。”她凉凉笑着，“我还得等着他来见我。”

“不管怎样，总之，总之奴婢是不会离开你半步的！”拨雪鼓起勇气道。

她定定注视她许久，移开了目光。

“随你。”

而后几日，她读书时她在，发呆时她在，吃饭时她在，睡觉时她便就睡在床边，真真做到了寸步不离，仿佛又回到了从前平静的日子。

唯独不同的是，她一句话也不说，饭也吃得很少。

可她始终没等来晏淮序。

陛下崩逝，新帝即位，亲征南境，捷报频传。

五月，刘舆归降，四境终大一统。

又落了不知多少场春雨，隐隐有了入夏的意头。

宫城内无人传言那日究竟发生了何事，却传回来陛下班师回朝之消息。

晏淮序并没关她或是锁她，只依旧嘱咐了拨雪不许离身。

拨雪提心吊胆过了数日，看着她安安静静地呆在殿中，从不出门。

林瑶与惊华长公主来寻她时，偶尔还会笑上一笑，也逐渐放下心来。

可她还是没等到晏淮序来见她。

“拨雪，如今几月了？”

“五月末。”

“陛下回宫了吗？”

“已经回几日了。”

“漓影池的芙蕖是不是长出了花苞？”

“仅有几株......您要去看吗？我陪您！”

曾经的拨雪每天被她逼着出门，如今数月，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她自己反倒耐不住性子，听她终于要挪一挪窝，开心地不得了。

“走吧。”她轻笑了笑。

她一时兴起，径直坐在池水旁，任凭双脚垂在湖面上，仿佛下一秒便会落水而去。

拨雪就在她身后，死死地拽着她的衣领。

她无奈道：“你做什么？”

“奴婢怕您跳下去。”拨雪诚恳道。

“不会。我在等一个人来见我。”

她双手撑着湖岸道。

这是她唯一能逼他见自己的办法。

“在等朕吗？”

熟悉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她却愣在了湖边，失了回头看的勇气。

拨雪不知何时悄然退去，余他坐在她的身侧，与她共赏夕阳，谁也没说话。

她先按捺不住，轻声开口：“陛下。”

“私下里，不必这样叫我。”

她转过头去看他，他的侧颜映着落日，即便年岁渐长，依旧带着清隽的少年气。

“可以再托你几件事吗？”

“自然可以。”他偏过头，望进她的眼睛。

“秦瑶姐姐她不愿意留在宫中，不妨放她自由。张美人性情温和，与世无争，可以帮她安排个清净的去处。拨雪性子机灵，做事细心，你可以把她调去长秋殿…...”

“那你呢？”他轻声打断了她的絮语。

“我？”她愣了一瞬，旋即哂笑道，“南境一事，我很抱歉。你们走后，我用你赠我的玉佩，托人绕过怡王，给流云递了封信，约她出府一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