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章:自难忘(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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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妾骗了你,你我从一开始的遇见,本就是一场处心积虑的骗局,骗到陛下如今,陛下该对妾恨之入骨才是,可陛下方才为何不让妾喝这杯毒酒呢?”
“是因为陛下心中有愧吗?”
“陛下已经失去了一个知你懂你的陆枕河,此后数年,再也未曾遇到过如此知心的人。包括李大人,他也不够。”
“他虽足够忠诚,足够多谋,是你政事上的左膀右臂,可他终究不知你的心。”
“他不知道您自幼飘零,如今刀枪不入的模样,都是不知挨了多少次伤,才筑起的铁壁。”
“他不知您也曾向往过君子之道,向往手上干干静静的三两好友,饮茶清谈,而不是总要因着立场,行杀伐之事。”
“他不知您也想有人懂您的难处,懂您这么多年,好不容易再遇上一个知你懂你的人,而不是把您迫在这间难闻的屋子里,逼您杀我。”
他抬眼再看她时,眼眶已经红了一圈。
即便他知晓这一面将会是诀别,可他听着她剖析自己,仍觉得痛快。
古话说得好,得一知己,死而无憾。
想必也不过如此了。
“无妨,我心愿已了。葬送我全府性命之人,已被我亲手了结,我不惧死,我只怕死得不值。若在九泉之下,得见爹娘兄长,也不会没脸见他们。除去怡王,将来,您的皇位只有晏淮序一人可坐,那时的河山,爹爹也会放心。”
她语气放得很轻,似是在抚慰他。
“陛下不必落泪,阿浔不怨你。从开始与怡王筹措这个计划时,我就没想过手刃仇人之后,还能活下去。不过那时,我以为该杀的是您。”
“您还记得也曾救过我吗?”
晏长曜深深地望着她,眼中有些茫然。
他当然记得。
那时诗会事发突然,她为他挡了一刀,他为她吸了毒血。
那时的她,还是怡王的细作,却在电光石火之间,毅然选择了救他。
自己对她而言,何尝不是特别的呢?
“所以,今日死在陛下手中,只当把命还给你就是。”
她再次端起金樽,朝他遥遥一举。
“晏长曜,她骗了你!”
“可她只是为了查清真相,晏长曜,你自己也蒙在鼓里而不自知!”
“她接近你时,只是为了利用你......”
“你已经毁了她原本的幸福安稳,还要一错再错吗?”
他脑海里的两只小人在吵架,吵得他头疼,旋即倾身,在她险些喝下时,打落了她手中的酒杯。
“当啷”一声,酒泼了一地,金樽在地上滚落远去。
她眼中划过一丝惊讶:“陛下......”
“这酒里没毒。”
他望着她,旋即另拿了两盏金樽,一人倒了一杯。
又不知自哪里摸出一包白色粉末,悠悠拆了纸包,反手一倒,悉数倒入了一只杯中。
他缓缓晃着杯盏,不消多时,盏中酒液澄澈清透,再觅不得一丝药物痕迹。
“此毒无色无味,饮下最多一炷香,便会故去。如此,也算走得体面。”
他朝她缓缓推了去。
“多谢。”
她低低一笑,未作多想,接过酒盏,一饮而尽。
与此同时,他端起另一杯,与她共饮。
“朕送你一程。”
他一边徐徐饮下那杯酒,一边目不转睛地凝着她微蹙的眉眼,心中带着眷恋与不舍。
这样鲜活的她,今后怕是再也见不到了。
她喝得太快,些许酒液顺着她洁白的脖颈漏下,浸湿了一片衣襟。
酒盏被她扔在地上的声音很清脆,她踉跄起身,头也不回地闯了出去。
一炷香,她只有一炷香的时光。
她还欠他一个解释。
她一路奔走,可奇怪的是,并无人拦她。
可惜从长秋殿跑去东宫的路太远了,她拎着裙摆,发丝尽散,心中默数着时辰,拼命地往东宫赶,只想亲口同他道个歉。
她还未跑至东宫时,却听见长秋殿的方向传来悲恸的哭声。
可她除了心跳的有些快,再无一丝异样。
她愣在原地,转身望向长秋殿。
“为什么?”
她不知道的是,她是这世上最无用的细作,却也是这世上最成功的细作。
她不知道的是,能让行于暗夜铁索上的孑孑之人,生出一丝情愫,已是难得。
她不知道的是,她推门而去的那个刹那,他轻轻道:
“朕亏欠你的人生,如今尝还给你。阿浔,好好活下去。”
他与她共处的时光太短,可执念,却很长。
他执着地不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