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县
祁县外郊竹林,山野雾气弥漫。
谢枕舟被一黑衣人引至此地。
他早认出这人乃后梁国统领暗卫的将军李魏,本不想独自离开。但见乔莺睡得安稳,怕动静打搅到她,还是同意跟李魏来到半山腰。
二人上次相见是三年前,李魏奉命带谢枕舟回江郡,那年谢枕舟不过十五,被他打伤后依旧从他手中逃脱,害他回后梁后受了不少罚。
再次见面,谢枕舟已然比他高大,还是一身江湖打扮,眼神如寒冬,一副生人远离的模样,立在人群之中便自知非常之器。
“一别三年,殿下又稳重不少。”李魏眼眶深邃,鼻子高而直,整个面容看上去十分硬朗,他是个行伍粗人,甚少说些客套话,此刻有感而发反惹得谢枕舟冷笑,“李将军倒是比三年前油嘴滑舌了些,想必在官场沉淀,曲意迎合左右逢源学会不少。”
李魏没将谢枕舟一番话放心上,爽朗笑道,“殿下果真是长大了。”
想到乔莺还在山下瓦屋中,谢枕舟不欲多言,目光如剑扫过他,作势准备迎接他的攻击,“李将军,请赐教吧。”
李魏此番前来并无想要将他压回后梁的意思,他摇摇头道,“殿下独自离开后梁五年,陛下与娘娘甚是思念,还盼能早些团聚。”
谢枕舟动作暂缓,弓起的腰又直起,“若是只为跟我说这个,那李将军可以回去交差了。”
茂密的翠竹在微风的吹拂下发出沙沙声,时而交错摩挲,时而缓缓颤动。微光透过黄绿色竹叶洒在地面,形成斑驳的光影落至谢枕舟脚边。
李魏记得谢枕舟年少时事事争强要胜,每日缠着自己教他剑术,吵着让太子殿下给他开小金库,街头纵马屡次被陛下责罚,在江郡狂妄称霸,引得所有贵族子弟见他绕道走。
那时他眼中全是少年炙热,如今只剩淡漠。
他们的误会怕是再也解不开了。
“陛下与娘娘年岁渐长,身子常有不适,只希望能再享天伦之乐。太子殿下对您也十分挂念。”李魏说得动人,却不知触到谢枕舟哪片逆鳞,他猛然拔刀指向李魏。
“要么与我一战,要么滚。”谢枕舟眉头微微皱起细纹,眼底隐约有愠怒,“别再让我见着你,否则别怪我刀下不留情。”
谢枕舟向来说到做到,李魏沉着嗓子叹了口气,“殿下,珍重。”
待谢枕舟回到山下瓦舍时,瓦舍已乱做一团,四下皆是打斗的痕迹。他冲进屋内,不见乔莺身影。
唯有老伯蹲在角落瑟瑟发抖,谢枕舟未曾想离开不过一炷香的功夫,竟有人从他手中将乔莺劫走。
他大跨步上前揪起老伯的衣领,低声吼道,“她人呢?”
话里的焦急连自己都没意识到。
待老伯将事情原委告诉他之后,谢枕舟双手紧紧握拳,肩背也绷着,面色凝重。
“祁县收贡税的官吏。”他深吸一口气,缓缓点头,语气阴狠道,“我知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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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颠簸了多久,马车终于停下,乔莺尽力平复杂乱的呼吸,侧耳贴在车厢上,随之听见官吏下马传来他说话的声音。
大约是两个男人在交谈,声音遥远,乔莺听不真切,“进城”二字隐约飘入耳中。
没有过多停留,寥寥几句话后官吏复上马,马车缓缓动了,闹市嘈杂的声音愈来愈远,直至完全消失。
“吁——”地一声,官吏勒马,最终在一处僻静的巷口停下,乔莺再次听见他下马的声音,脚步声却越走越远。
乔莺敢肯定,自己多半已经到了祁县,只是尚不知晓具体位置。
光洁额头挂满了汗珠,官吏怕她逃跑,绳子捆得不是一般的紧,她挣扎许久徒劳无功,反将手臂上好不容易结痂的伤又撕裂开。
半晌之后,虚浮的脚步声传来,一股刺鼻浓烈脂粉味比声音先到,“我来看看,你这次捉了个什么人回来。让你找杏眼樱桃唇的女子,可别又是个歪瓜裂枣害我被大人数落。”
遮挡住窗牖的黑灰色绉纱被一只胖手掀开,光线迸进,立即照亮整个车厢。
老鸨伸手捏起乔莺的脸左瞧右瞧,满意地点点头,“我说啊,你这次可算没看走眼。”
“妈妈,还希望你多在公子面前对替我美言几句。”
“那是自然。”老鸨从帕子里取了锭银子放在那官吏手中,“有什么好处可少不了你。”
打发走官吏,老鸨脸上挂着的笑脸骤然消失,她面无表情看着乔莺。
与其他女子一样,她也被绑得严严实实,只是脸上毫无温色,没有因惊恐而开始求饶或者失声痛哭。
有些过分镇静了。
老鸨没给她松绑,弯下臃肿的身躯拿下她嘴里的麻布,凑近她,“你不怕?”
乔莺抿唇没答。
她在想这时候谢枕舟有没有发现自己不见,是否开始寻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