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宿
从邬茶镇出来已有大半日,乔莺晃晃悠悠坐在马背上不时被身后谢枕舟扶正,这才没从疾驰的马上跌下。
“坐稳。”
头顶传来少年不悦的声音。
她整个人被谢枕舟圈在怀中,默默哦一声,随后挪正位置,挺了挺脖子,背脊紧贴他胸膛。
近日官府公告里虽没有与她有关的告示,乔莺依旧处处谨慎无法安心。以秦照这种攻于算计的性格,可能已经压下她失踪的消息,想要暗地里解决她。
没有官兵的追捕是件好事,但想着阿左的剑鞘还在谢枕舟手里,乔莺心头不免又是一阵烦恼。剑鞘上那枚剑穗对阿左意义非凡,他定会再来讨要,说不准下次还会派更多高手。
到那时谢枕舟护不护得住她都成问题。
就算护得住,若知晓了她一直骗着他,谢枕舟也不会放过自己。
乔莺暗暗叹口气,只觉得前路无比艰难,更加坚定了自己要利用谢枕舟的想法。
“祁县还没到吗?”乔莺仰头,堪堪看见谢枕舟目视前方的双眼,明澈中略带冷漠。
他俯首低睨,本不堪其烦地想让她不要如此聒噪,谁知少女竟扬起嘴角冲他笑了笑,眼睛弯起像天边的月牙儿。
谢枕舟一时哑言,让她住嘴的话没说出口,视线很快落回前路上,“恐怕今夜赶不及。”
他话中的潜意思是今夜要在荒郊野外露宿了。
霜降一过,千树扫作一番黄。
乡野之中多崎岖山路,地广人稀,正是秋收的季节,却不见黄浪,庄家一茬茬蔫在地里。
二人找了棵古树,谢枕舟将马绳拴在路旁粗壮的树干上,地上枯叶铺满了好几层。
一天都在赶路中度过,乔莺有些疲惫,虽不是她驾马,但她第一次坐在马背上坐这么长时间,大腿内侧一阵刺痛,多半皮肤早被磨破。
另一边谢枕舟双手抱刀,正襟危坐,一阵萧瑟秋风扫过,树叶纷纷落在他的肩头,他刚想伸手拂去,却被乔莺抢了先。
少女认真地将他身上落叶都扫了下去,最后仔细地检查他头顶,把最后一片漏网之叶拿掉。
这些动作被谢枕舟尽收眼底,三天前她明明对自己很是疏远客气,几日下来态度骤变,总做些让人捉摸不透的事。
那夜在客栈更是...
想到这里,他摸了摸自己额头上的擦伤,已然结痂了。
夕阳未完全落幕,乌云便侵袭上来,暮色四合,眼见是要下雨,谢枕舟从马侧取下斗笠随意套在她头上,乔莺的脸被遮去大半。
乔莺准备道谢,忽的一阵银铃声从不远处稻田里传来,“丁零”声越来越近,她起身拍了拍裙摆,顺着半人高的草丛往下望去,一头大黑牛映入眼帘,这猝不及防的黑脸把她吓得脚下一崴,差点跌落在地。
好在谢枕舟眼疾手快将她稳住。
“小姑娘。”牛车上坐着个穿麻衣的老伯,他握牛鞭,偏头瞧了眼二人,“马上要下雨了,若是你们不嫌弃可以来我家歇歇脚。”
乔莺抚了抚胸口,刚想开口拒绝,没想到谢枕舟一口应下。
“那就叨扰了。”
老伯的家在田埂上,是个典型小瓦房,院内墙角堆满干柴,几朵野花蹦出。屋内陈设简朴,四面墙皆是黄泥砌成,木桌边上的吊炉生着火,他从吊炉中舀了两杯热水让乔莺二人暖暖身子。
两人刚进屋,天边最后一缕余晖散尽,风雨潇潇。
乔莺接过温热的陶杯,身旁谢枕舟已经一口饮尽,半张侧脸线条利落隐在暗处。
“你们二人是要去祁县吧?”
“是。”谢枕舟点头。
“祁县如今不太平,可要当心些。”老伯往吊炉中扔进干柴,火烧得更旺,接着说道,“前几日并州驿站被屠闹得沸沸扬扬,无一活口,就是那灵山山匪所为,听说上京都派兵来了,且有的闹呢。”
三人围炉而坐,吊炉烧开溅出热浪,木炭被烧得滋滋作响。
“据我所知灵山上是衡门,并非山匪。”
老伯听了谢枕舟的话笑了笑,“这满天下谁人不知衡门是个江湖门派,但官差查案查出是衡门山匪所为,衡门不就只能是那山匪了吗?”
谢枕舟当下了然,大约是衡门开罪了朝廷,才会被安上这莫须有的罪名,看来那夜驿站屠杀与乔家无关。
只是不知留下剑鞘的刺客究竟是谁,为什么要来刺杀乔芙。
而乔莺听完却心潮澎湃。
她比谁都清楚夏国如今的局势,皇帝病重,太子一党向来狂妄,为了打压他,才会将这监国之权暂交给五皇子秦照。
衡门少主沈俞右素来与秦照关系不错,秦照不可能将屠驿站之事栽赃到衡门头上。
那就说明一点——驿站之人不是秦照所派。
如果是太子为了那桩秘闻杀人灭口,一切就说得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