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子(二)
“一个刚出世的小鬼能有什么名字?”周水似乎没感受出气氛的尴尬,他又打了个酒嗝,晃晃悠悠地抬手指着容渝,又指了指少年。
“你是我的徒弟,他,为师也勉强收为弟子吧。让为师给你想个好名字。”他十分没形象地躺在地上,闭上眼,喃喃道。
“就叫辰珞吧。古来以珠玉穿绳为雅为贵,打成璎珞,赠予心上人。”周水睁开眼,那双死气沉沉的眸中绽出异彩。
平地起了一阵微风,吹落了满院桃花,朦朦胧胧的淡粉色氤氲了他的视线,掩埋了他抑制不住外溢的情绪。
他抬起手臂,张开双手,“那怎么够,我要寻世间的最亮星子为珠,拿第一缕晨光做绳,串在一起,送给……送给这芸芸众生。”
周水忽然想起了什么,眸中光彩慢慢暗了下去,他头一歪,似酒劲上头,沉沉睡去。
这便宜师父难得吐出两句真情,还说到一半睡着了。
容渝捡起剑,看戏的倒了,她看着那满身黑气的剑灵,再没什么畏惧。
她摸出一块玉佩,知道这位必不配合接住,于是捏了点魔力,将佩子直接丢进他腰间的束带上。
“既然周水给你起了名,那你就叫辰珞吧。”容渝一甩剑柄,随手挽了个剑花,收剑入鞘。
“前尘如何都已成过去,此后你便是我大梁长公主的第一侍卫。”
她心念一动,辰珞周身的黑气刹时消失,眸中的凶狠熄成一潭幽水,勉勉强强藏住了满身煞气。
看周水这副样子,八成得明日才能酒醒了,她得赶紧去宫里禀了父皇,借历练之名逃走个几年。
前几天她听说极北有株半人高的雪莲,可重塑凡人肉身。
实在不行她就去寻那雪莲,然后把这魔壳扒了。魔神爱谁当谁当,永世之躯爱谁捡去谁捡去,反正这胎投的要钱有钱要权有权,肆无忌惮活一世也没什么不好。
容渝顾不得在府里装单纯草包了,她一面控制辰珞行动,一面飞奔至府门,没等小厮躬身行礼,一脚踹开自己家门,拔剑斩断马与马车的拉绳。
为省去路上一心二用的心神,她与辰珞共骑一马,绝尘而去。
等跑没影了,公主府的老嬷嬷才焦急地追出来:“这府里什么时候放进来的外男……哎呀,这,这,男女大妨啊!陛下怪罪下来可如何是好……”
皇宫内,容渝和剑灵辰珞一同跪在皇帝跟前。
梁帝坐在龙椅上,手里拿着一只笔,随身大太监认出了那是陛下教长公主写下第一个字时用的狼毫。
那时候幼小的长公主就像是和这双手不匹配似的,写了好几遍都写的歪歪扭扭,可陛下始终面容和善,耐心地教了她一遍又一遍。
皇后张氏站在一旁,后背紧绷着,不安地看着女儿。
她是小门小户出来的,原本只给个嫔位,生下长公主时,梁帝容恒随意瞥了一眼,脸色大变,一把从接生嬷嬷手里抢过襁褓,呆呆地看着皱巴巴的女婴,忽然泣不成声。
不到一年,曾经权倾朝野的季丞相锒铛入狱,后位呼声最高的季贵妃被打入冷宫,
而她彼时是只有一位公主透明人,一路连连晋升,荣宠不衰,竟坐上了后位。
众人都说她命好,梁帝满腔柔情,尽付予她一人。
只有她自己知道不是那么回事,容恒是将柔情付了一人,却不是她,而是长公主容渝。
但她还是怕,容渝被他惯得蛮横任性,而梁帝是出了名的喜怒无常,六亲不认。
长公主平日里素来能与宫女太监打成一片,唯独对溺爱她的父皇冷眼相对。
张氏担心她这样总有一日会耗尽她父皇的耐心,摔落高坛,自己母家又平庸,怕是护不住公主。
屋内站了五六位宫女,端着果盘点心,随时候着主子们需要。
“前些日西域新贡了盏八宝琉璃灯,明日送来给你玩。还有一颗拳头大的夜明珠,明亮如月,还能驱蚊避暑,你若写正了这个“永”字,我便把它也送给你玩。”
长公主偏头看了他一眼,沉思片刻,突然把笔重重地摔在桌上,狼毫在桌上骨碌碌滚了一阵,掉落在地。
皇后大惊,扑通一下跪在地上,连声喊着“陛下息怒”。
宫女太监零零散散跪了一地,众人大气也不敢出一点。
满宫满朝无人不知当今陛下登基是以雷霆手段,踩着八个兄长的尸首坐上皇位的,向来六亲不认,继位以来更是狠绝,敢违逆他的人都埋进土堆里了。
他有心指导一位公主写字已是难得至极,这公主竟摔了他批奏折最爱用的狼毫笔?
大太监觉得长公主嚣张了几年,怕是活不过今天了,他闭上眼,不忍听陛下对这孩童的处置。
不想,一贯残暴的皇帝却笑了,越过跪在地上的皇后,弯腰捡起毛笔,轻轻揉了揉公主的脑袋,问道:
“为何不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