栽花
陈凯邦若有所思地目送方素和展千元离开。
他的确有段时间没来找陈楚凉的麻烦了。
上次陈楚凉回家要回钥匙卡时,父子俩大吵了一架,最后还是陈楚凉的母亲劝和,才不至于闹得鸡飞狗跳。他当时气急攻心,痛斥陈楚凉没有良心,后来冷静下来,也反思过是不是自己逼得太紧。
他之所以能坐到今天的位置,靠的不是运气,而是说一不二、操盘全局的气魄。生意场上,几乎没有人敢公然与他作对,他太习惯于别人的顺服,并把这种习惯带回了家里。
给陈楚凉时间,其实也是给自己时间,去接受他并不能掌控所有事的事实。
但是,当他听到陈楚凉身边多了个女人的时候,还是莫名感到不快。
身为长辈的傲气与一种强烈的不甘使他坐立难安,他仍抱有侥幸:如果陈楚凉对她并非出于真心,如果她的种种表现远不及方素,自己的安排,是否还有一丝成真的可能?
陈凯邦清清嗓子:“你和展小姐怎么认识的?她的家庭背景怎么样?”
上来不看人怎么样,先看家庭背景。
陈楚凉哼笑一声,答得很快,眼中却蒙上一层凉薄:“我是想和她成家的,往后,我就是她的家庭背景。您儿子怎么样,您不清楚?”
被噎了一下,陈凯邦有点恼:“我问的不是这个。”
“我在意的也不是这个。”
“那你在意什么?”陈凯邦忽然凑近了陈楚凉一步,“在成年人的世界里,感情随时都可能会变,是最不靠谱的东西。别告诉我你信这个。”
陈楚凉不动声色地后撤一步,拉开与陈凯邦的距离。他瞥了父亲一眼,带着点遗憾,带着点决绝。
“我相信她,并且会为自己的选择承担所有后果。”
他这样冷静,反而让陈凯邦心里没底:“你……”
“我不会再回奥和科技了。新公司已经进入天使轮融资,投资人都是圈外人。如果您实在容不下我们,我们可以去其他城市发展,或者出国。天大地大,总有您的手伸不到的地方。”
他说得言之凿凿,陈凯邦顿时垮了脸。
“有必要为了她闹到这种程度?”
“是为了我们。”陈楚凉纠正。
原本以为,陈楚凉是为了违逆他而随便找个人带在身边,没想到他认真至此。
而他停陈楚凉的职,也只不过是想通过这种手段让他服软,并不愿意真的把他赶走。
谁让陈楚凉想到这么一出破釜沉舟的办法。
陈凯邦气得瞪他一眼,彻底不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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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已经接近傍晚,日头西斜,暑气消减了不少。
树阴在地面拉下一片阴影,将小路分成明与暗的两半。
方素走在明亮的那一边,白皙的肤色在夕阳的照耀下平添一层暖红。
她今天穿着一身白色长裙,显出极好的腰身比例。长发松散地束起,面容精致而干净。
确实是一副世家小姐的样子,从骨子里透出一种高贵感。
察觉到展千元打量的目光,方素微笑着看过来。
“展小姐不必对我抱有那么强的敌意,我之所以在这里,只是想给这一桩荒唐的联姻画上一个结尾,顺便看看,究竟是什么样的人,能入了陈先生的眼。”
她的语气出乎预料地和缓,似乎如她所说的一样,并无敌意。
展千元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她之前并没有面对面与方素说过话,只在咖啡馆偶然见过一面,然后就是从陈楚凉电话中听见的只言片语。
在她的印象里,方素是会那种会用各种手段达成目的的人,有什么想要得到的,应该不会轻易放弃吧?
她分不太清方素究竟是真这样想,或只是缓兵之计,干脆没有出声。
方素也不介意,自顾自地接下去:“是了,这些话说出来你也未必会信。但它们的确在我心里压了好久,不知道该说给谁听。”
“你就随便听听吧,等叔叔他们聊得差不多,咱们就回去。”
展千元浅浅地“嗯”了一声。
方素将视线转向前方,步调走得很慢,手里不知道从哪里捡了一片叶子,撵着叶根轻轻旋转着。
“其实,主张联姻的人,不止有陈叔叔,还有我父母。”
“和陈家不一样,方家是世家,联姻已是传统。小辈们从小就知道自己未来的婚姻归属,对此也没有什么异议。”
“而陈楚凉,是我认识的,第一个对联姻说‘不’的人。可我父母只当他是年轻气盛,过段时间,磨平了棱角就好了。加上陈叔叔的积极撮合,这件事就这么一直拖着。”
说到这里,方素顿了顿,嘴角抿平。
“陈楚凉一直以为自己是唯一的受害者,可是他没想过,他至少还有逃的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