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

车辆平稳地驶过街道，展千元已经擦干了眼泪，正望着窗外发呆。

他们还在宁镇，并没有回贡城。

上车之前，陈楚凉曾对她说：“你面对的不是一件小事，可以仔细考虑一下。如果你想过之后，仍然接受目前的结果，我们再回去也不迟。否则，我可以和你一起去找奶奶，试着再劝劝她。”

他无法代替她做决定，于是将选择的空间完全给她。不管最终如何，都会陪同到底。

展千元兴致不高，两人没有在外面吃饭，而是回了酒店，请餐厅送了些吃的到各自房间。

她订的是双床房，白天有保洁来打扫过，床单和被子都被抚平，好像并未有人住过。

奶奶不在，屋里有些空空荡荡的，展千元吃了几口便没有了心情，整个人缩在床头，用被子把自己裹住。

屋里寂静无声，她的思绪飘远，忽而想起年少时的生活，忽而又回忆起自己做哄睡师的经历。

浮光掠影，恍然如梦。

其实她大概能明白展红莺的想法。

两人总有一天需要分别，与其被动被动等待，被打个措手不及，展红莺更想让她提前习惯未来的生活，找到一份自己的惦念，以及情感的寄托，即使结局来临也不至于难以承受。

这是在经历过父母的意外之后，展红莺总结出的办法。

手机接连弹出新消息，展千元的视线逐渐聚焦。

维持半靠半躺的姿势太久，肩背已经有些酸痛。她小幅度活动了下，偏身拿过手机。

出乎意料，发来消息的，是今天把奶奶接走的姑姑。

对于这位姑姑，展千元有所耳闻，但是之前几乎没见过面。

她是父亲的亲姐姐，很多年前看上了一个从外省来宁镇做生意的男人。后来那男人回乡，姑姑不顾家里阻拦，跟男人一起走了，一连多年杳无音讯。

后来听说是，那人的生意出了点问题，姑姑不想让家里知道，所以才隐瞒不报，就和男人咬牙硬撑，过了一段苦日子。

直到最近，男人的生意飞黄腾达，并来到宁镇暂时落脚，准备进一步向贡城发展，姑姑才和家里渐渐有了联系。

长期离家，姑姑对展红莺是有歉疚的，一直想要做些什么来弥补。

这种歉疚甚至延续到了展千元身上，之前有段时间，姑姑曾无缘无故给她打过几次钱，她一直坚持不收，对方才勉强作罢。

新消息是一张照片，看光线亮度应该是早些时候拍的。宽敞奢华的卧室背景，展红莺坐在床上，对着镜头微笑。

下面是一串语音条。

“元元，我们这边都安顿好了，你别担心。之后如果有什么事情，咱们随时联系。”

“抱歉啊，知道这对你来说有点突然。其实我和你奶奶很早之前就聊过这件事了，但她一直不让我告诉你。”

“其实你奶奶也有自己的苦衷，这些年她全都靠你，有时候也会觉得自己是你的累赘，让你不能像其他刚毕业的年轻人一样，勇敢追逐自己想要的生活，总要多一层顾虑。”

展千元心里微微发酸。

对于赡养奶奶这件事，她心里没有怨言，但也知道姑姑所言非虚。虽然展红莺大多时候都显出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可从偶尔的几个眼神中，的确可以看出奶奶的失落。

或许暂时分开，的确是个比较好的选择。

而且展红莺也不是被关起来了不让探望，她还是可以给奶奶打电话，或者来老家这边看奶奶。

没有必要像天塌了那样伤心。

她耐心编辑了很长的一段话，回复给姑姑，大致意思是自己明白，如果有其他能帮上忙的地方请随时开口。

手指按下绿色的“发送”键，心中一块沉重的石头终于落定。

想到陈楚凉还记挂此事，她顺势切换到他的聊天框。

【正道的光：陈先生，我考虑好了。】

【正道的光：我们回去贡城吧。】

眼下已过了凌晨十二点，令她有点意外的是，陈楚凉居然秒回：

【CCL：好。】

【CCL：还没有睡？】

【正道的光：还不太困。】

【CCL：要不要出去散散心？】

展千元眨了眨眼。

她的眼睛略微发涩，却没有一点睡意，而他则是日常失眠。似是两人间心照不宣的默契，她没有多想便答应下来。

季节已从晚春转入初夏，夜风不再带着寒意，而是一种偏向柔和的暖。她脱下白天穿得黑色衣服，换了件宽松舒适的短袖T恤。收拾妥当，门口恰好传来轻轻的敲门声。

她推开门，看到熟悉的男人站在面前。

陈楚凉还穿着白天的那一身。展千元欲言又止地张了张嘴，见他疑问的目光，硬着头皮开口：“陈先生没有带换洗的衣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