勇气

牛皮纸的材质，本身便有一种厚重感。加上它承载了多年时光，展千元拿在手里，一时间竟感觉有些沉重。

她的指腹摩挲过信封的封口位置，却迟迟没有打开。

年少时对未来的期望总是美好且纯粹，可她现在把生活过成这样，不知道算不算辜负了自己的期待。

陈楚凉敛起风衣的下摆，坐到旁边的楼梯上。察觉到她的迟疑，他转过头，问了句：“需要我代劳么？”

“如果陈先生愿意的话……谢谢。”她把信封递过去。

他没多说什么，用两只手指从信封中夹出信纸，动作轻缓。

而后，不疾不徐地念道：“……致七年后的自己。”

自从相识的第一天，她在他的声音里睡熟，展千元就一直觉得，陈楚凉的嗓音很好听。

此刻也是如此。

他读句子时的气息比平时更稳，断句断得恰到好处，不至于太过抑扬顿挫，而是有种娓娓道来的感觉。

“我想，现在的你应该已经顺利读完大学，并在自己喜欢的行业小有成就，前景光明。”

展千元垂眸，看向地面砖缝间的杂草。

她的确是取得了一些成绩，但是前景并未见的有多光明。

她隐隐有种预感，行业协会的成立，可能会引发一场不小的轰动。而她决定拒绝入会邀请，就意味着放弃了主动权。到时候变革之潮来临，她不一定会被裹挟着卷到哪里。

“你已经经历过一段很难熬的日子，现在的你应该足够强大，勇敢又自信，不会再为一些小事苦恼……”

“啊，我并不行。”她无声地笑笑，掩饰性地抬手撩了撩头发。

信到这里并没有结束，而陈楚凉却不往下念了。他转头看她，神色不明。

“在真正置身于某种处境之前，我们往往会抱有理想化的期待。”他缓声说。

“现实情况会复杂得多，最后就算没能达到预想的结果也没关系——你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

“努力却没有结果，岂不是白费力气？”

“怎么没有结果？”

他忽而向她倾身，偏西的日光洒在他的发梢、肩头，泛起一层金黄。

“你的乐观和坚强，甚至可以影响到身边的人。你还觉得这样的自己不够强大？元元，接纳生活的不完美，和烦恼言和——这是你教给我的道理。”

接纳生活的不完美。

展千元心跳微微加速。

“陈先生说的，对我很有启发。”她认真道。

想通了这一层，也便没有了先前的顾虑。展千元从陈楚凉手中接回信，浏览完毕，将其放回盒子，重新埋回花坛里。

如果连一封信都不敢面对，那她才是真正辜负了自己。

放下铁锹，展红莺恰好也从屋里出来，怀里揣着一个本子。

展千元认出，那是奶奶曾经用过的电话本。

老家常年无人居住，水电全断，到处都是尘土，也不适宜待客。三人没有停留太久，不一会儿便回到车上。

陈楚凉提前在镇里订好了酒店，展千元把自己和奶奶的房费转给了他，黑路虎重新开上柏油路。

在酒店餐厅吃过晚饭，三人分为两路，各自回房休息。

展千元正打算去冲个澡，展红莺忽然喊住她：“元元可以把手机借我一下，打个电话吗？”

“当然。”展千元解锁屏幕，帮展红莺调到拨号的界面。

下午奶奶刚拿回电话本，亲戚老友之间打个电话问候一下也是常事，她没有多想，抱着浴巾进了洗手间。

再出来时，展红莺已经打完了电话。奔波一天，两人都有些疲倦，早早关灯睡了。

黑乎乎的房间中，两道呼吸声逐渐变得均匀而沉重。手机上受到一条新消息，短暂地亮了片刻，由于长时间未有操作，又缓缓黯淡下去。

-

第二天一早，陈楚凉独自一人驱车前往宁镇文化园，停在一间工作室前。

锁好车门，他习惯性地掏出手机来看了一眼。

和展千元的聊天框中，仍是孤零零的两条消息。

其一是昨天晚上的：

【CCL：你们明天什么安排？】

另一条是今早出门前发的：

【CCL：我先去与合伙人见面，晚些联系。】

还没收到展千元的回信。

眼下刚过七点，不排除对方还没睡醒。陈楚凉收起手机，按响了工作室的门铃。

门铃通话响了一会儿才被人接起，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带着浓浓的困意：“陈哥，这么早啊。”

“早点谈完，早点结束。”陈楚凉不紧不慢地答。

“这么忙啊，我还想留你聊天，看来是没戏了。”对方边调侃着，边打开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