装睡

霍晴当真是被关了三天，一天都没多。原因不是游之礼“看爽”了，是京城递了消息，游此娍又病了。消息传来的当天晚上霍晴就被“假释”出门，游之礼礼貌询问他的想法：“想见见你弟弟么？”

霍晴不负众望地当了缩头乌龟，没敢。牵线把身陷楚馆的弟弟送给前未婚妻当小侍，很难说到底哪一边更难受些。霍怜听说霍晴能出门了赶着就要去见，素风把人按住，柔柔道：“殿下已经把人送走了。”

霍怜脑子转得快：“他不想见我？”

兄弟反目成仇尚不致于，只是相见尴尬在所难免。霍怜不在乎尴尬，霍晴是擅作主张得对他好，不是想害了他。是他不能忍受也无法想象哥哥期盼的他的生活，一个人逃跑。他只想朝他哥发一通脾气后窝在他怀里哭，眼下却连人都见不到。“他现在在哪？”

“一个能提升自己琴艺的地方，”游之礼迈步进来，素月在她身后向素风招了招手，姐弟俩一同在外关上门。“他不想再嫁人，又不能自立门户。我已经答应他，若是他琴艺提升显著，便将他带去宫中做宫廷乐师。不会被强制要求嫁人，只要还能抱得动琴，就还有饭吃有地方住，老得弹不动了也能安享晚年。”当然了，这样的男乐师少之又少。乐师府本就女子众多，少数的男乐师到了年纪几乎没有一个还会留在宫里。要么委身于皇族王室作侍，要么出宫嫁个寻常人家。

霍晴自己意志坚决，游之礼也不吝于给他一个机会。当然要说目的单纯也不是，平白无故带两个身份如此的男子回去，既怕母皇病中惊坐起要张罗着给她办过门，也怕燕露夕在她耳朵边唠叨秦楼楚馆的男子污了皇宫……游之礼是怕老师唠叨的，这当然不是说燕露夕是要推销她的小儿子燕霜白，她同大多数女人一般，对秦楼楚馆之流诟病已久。玩玩可以，带回家就不太聪明了。燕清雪更绝，视类似之地为洪水猛兽，是万万不会踏入一步的。游之礼活了十几年风评如一，实在不想为了这样那样的原因把人带回去给言官们一个可以对她谆谆教导的把柄。

霍怜想的却是另一层理由。名为教导，实为软禁。他沉默半晌，绞着手低声道：“那我呢？”

游之礼安排得妥帖：“我在江南有私宅，一样安排老师教导你。琴棋书画，你想学什么都行。”

“为什么？”霍怜停下手里的动作：“哥哥是家里的长子，知道很多事……我什么都一知半解，连母亲和大姨当年的事我都不知道内情……”

他说不出话来了，因为游之礼的食指按在他的唇上。她的笑很放松，有些被他逗乐的意味：“你觉得我养你们是为了什么？为了某个案子挖更多东西出来？”不等他反驳，她凑近了一点，指尖点着他的额头：“小屁孩就别想那么多。当然了，给你们提供这样那样的东西目的也不是单纯地玩养成系……但是，”她话音一转：“你哥呢，属于失足男子就业技能培养，你呢，属于未成年孩童再教育。更何况从户籍上说，你俩已经在‘李知有’的名下。于公于私，我都不能看着你们不管吧。”

霍怜不爽的点转移了：“我不是小屁孩。”。游之礼当真正人君女，把自己的床腾了一半的地儿给霍怜，半夜里没有一点动手动脚。第一天早上他还没醒就被围观，素风素月一人掀一边的床帘，素月对着侧坐在床边的游之礼挤眉弄眼：“这情景要是让小……小笙儿看见，怕是心都要碎了。”她硬生生把“小王爷”三个字咽下肚，全新的称呼把素风恶心到想起鸡皮疙瘩：“小笙儿？”

素月戳他的腰让他身子探出一点，附耳道：“叫小王爷那也太容易暴露殿下了。”现在殿下的身份可是闲散旁支的郡主。

游之礼以为霍怜会像上次那般装作什么都没听到，霍怜却抬起头盯着她：“小笙儿是谁？”

她莫名生出几分心虚来，顺嘴道：“我弟弟。”没说错儿，楼笙就算明天嫁给她，今天也是她弟弟。霍怜歪了歪头，仿佛接受了这个解释，后知后觉地发现游之礼其实可以不说话：她本是不必向他解释自己的私人生活的。他条件反射般问出了如此无礼的问题，可是她回答了。这个发现让霍怜的脸莫名烫起来，骤然低下头不敢再看游之礼。

游之礼惯会欣赏美人，不习惯解析美人的心理。解释完她就把这事儿抛到脑外，霍怜却脑子晕乎乎得一直到第二天晚上缩到被窝里。归根结底他也只是一个十岁出头岁的少男，和他同龄的孩子都尚还温养在闺中不谙世事。他像一只还没准备好就被踢出壳的雏鸟，看不见娘，看不见姨，只能凭借本能靠近他认为不会害他的存在。游之礼和陈纪不同，她是闲散郡主，不争权，不争财，不会趁人之危，也不会迁怒于人。瑟瑟发抖的小鸟被残酷的世界拷打了一年，好不容易有了可以残喘的小小空间，恨不得再也不离开。他闭着眼睛听游之礼的脚步由远及近，耳朵像是被火灼烧。

游之礼停下了，伴随着素风的轻声：“霍小公子睡着了。“

接着是游之礼的声音：“这孩子黑眼圈太浓了，想来以前也不怎么睡得好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