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四章

那天，殷羽如正好去邻居地里帮手干活。

干活累了，她在田边休息，四处看着风景。却忽然于远处上山的路上，瞧见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她定睛一看，而后猝然发觉：对方竟是刚刚回府的陶春和。

而此时应当跟陶春和一起上山的陶娴，却不知身在何处。

殷羽如霎时间出了一身冷汗。

她反应过来后，几乎是第一时间往陶家跑，准备通知陶景明这个骇人的消息。

可回到陶府，却又看到了更让她震惊的场面。

陶家所有人都昏睡过去了。

死命摇也摇不醒。

殷羽如那时候年纪小，却机灵得很，她很快反应过来——陶春和应当是在他们常喝的那口井里下了毒！

殷羽如因为要去别人家里帮活，喝的大多是邻里家递给她的水。但她今早出门前，却也喝了一口自己家中的水。

等她意识到这个，整个人瞬间觉得不对劲。四肢无力，头也开始发昏。

殷羽如心道完蛋。

再也顾不得什么，危险紧逼下，殷羽如第一时间想的是先保全自己的性命，再找附近乡民来救陶景明一家。

可她脚步踉跄，刚迈走没几步，就见旁边厢房的屋顶上燃起一片火光，黑烟冲天。

而陶春和，正侧对着她，拿着火把，一间房一间房地点着火，面上竟还带着微笑。

......

“我从后院的狗洞中爬了出去，才得以活了下来，”时隔十年，殷羽如说到这，声线还是不住发颤，“陶春和是凶手，是杀害陶景明一家的凶手。陶夫人怀胎十月，他也没放过。”

魏禾手指捏成拳，“你为何不去揭发他呢？”

殷羽如沉默下来。

良久，殷羽如道：“我不敢。”

“陶景明一死，陶春和立刻就为他一家举行葬礼，而后去县衙打点报备，之后也不知使了什么招数，竟然将前来调查火情的官员遣散了回去。我一看这情况，就更加不敢多说了。”

“在陶春和眼中，我作为陶景明的小妾，应当也死在了那场他精心筹备的大火中。我很害怕，之后只能自己离开了陶府。”

“再后来，我认识了我第二个丈夫，怀了唐修这个孩子。可他十分不负责任，竟然忍心抛弃我......或许，这也是上天对我当年不告发陶春和恶行，应有的报应吧。”

在此事上，魏禾不多做评价。

那种情况下，逃了是不忠不义，不逃却也只是跟着陶景明走上死路罢了。魏禾倒是庆幸殷羽如当时逃走了，如今也能有一个人将真相告知于他们。

至于告发不告发，在如今官商勾结的世道，更是难以定夺了。

殷羽如虽然有些畏缩，在陶家此事上，却也没做错什么。

柳青穆和杨从易，则从始至终都不曾置一词。

周围很安静。

黑暗中，殷羽如站起身来，缓缓道：“我说完了。”

她看向门边，柳青穆手中抱着的那个孩子，“现在，可以把唐修还给我了吗？”

柳青穆没说话。

魏禾叹一口气，道：“自然。再怎么说，唐修是殷姑娘你的孩子，孩子跟着娘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而且，唐修对你也很依赖，我们也带不走他。”

殷羽如终于掩饰不住自己的激动，三步并两步地走到柳青穆面前，从柳青穆手中接过了唐修。

失而复得的感觉，让人疼痛又欣喜，殷羽如手中颤抖，却还是紧紧抱着唐修不放。

她害怕一放手，又像方才那般被人抢走了。

也很深了，唐修在殷羽如怀中扭了扭，再次阖上眼皮，睡得安安稳稳。

柳青穆松动了几下有些酸胀的手肘，道：“殷姑娘，你今日告诉我们这些话后，这康陵乡应当也不能再待下去了。明日一早我派人来接你，将你们母子二人安置去县外一个好住处。还有，钱的事情你们也不必忧心，我会准备。”

殷羽如眼神放光。

这就是她一直以来希望的好日子啊，如今年近三十，总算盼到头了。

殷羽如连忙道：“谢谢公子，公子大恩大德，小女子来世再报答！”

柳青穆笑了笑，并不对虚无缥缈的“来世”有过多奢求。

而且......事情发展到这里，忽然有一个天大的漏洞逐渐显现出来。

柳青穆温和道：“还有一件事情，想跟殷姑娘打听打听。你在陶府那么多年，可否认识一个叫余德运的人。”

魏禾想不到柳青穆竟然跟自己想到一块去了，连忙提起精神仔细听着。

只听得殷羽如道：“认得，他如今是县衙的典史大人。但在此之前，他也曾是陶景明的同窗。”

杨从易蹦起来：“你方才说余德运是谁的同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