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二章
杨从易隔着老远看到那封信,心中一顿,登时有种想跑的冲动。
但显然已经来不及了。
罗黑一边跑着,一边用生怕别人听不见的音量喊道:“杨公子,驿站送来的杨家家书,从蓟城的秘书省寄来的。”
“......”杨从易,“好了,给我,玩去吧。”
而后又对衙役们道:“我先走了,叨扰你们干活了。”沉默了会,他又道:“越县令......确是个好官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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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从易没回客房。
他随便找了个无人的墙角,靠在角落把印着火漆的封皮拆了,两指捏着,抽出其中的家信。
纸上从右至左写满了半页,却没有问候和寒暄。简截了当,一如他爹风格。
“我儿从易:爹也不期望你回府,但你此行出门实属不是时候。
洛阳都察院郭淮一案被有心之人上报至御前,天子震怒,要求严查二十年前的邹县茶农案,给那些失去亲人的衙役、茶农家属一个交代。不多时,又有人朝奏你和柳家儿子柳青穆也在邹县,圣上特给你们二人便宜行事之权,去县衙府库调走茶农案卷宗,以查实其中详情。
圣谕之下,朝野之上,我不便多说,也不知邹县县衙究竟还存有多少虚虚实实的陈年案卷。但你该明白,若是圣上查出来当年茶农一案中,邹县县衙对郭淮有所隐瞒和包庇,到时候牵连的绝不仅仅有当年县衙的干事,即是如今的邹县衙门,怕是也要就此整改。
这重担落在你身上,我左右放不下心。杨家虽然在蓟城有一席之地,但也绝不如相府般强横。所以爹开始说,你出门出得实在不是时候。”
杨从易额间出了细汗,他手指抖着,咬着牙读了下去。
“如你所见,我们杨家,实在是得罪不起那么多的前朝县官。但很可惜,圣谕已下,你我都已没有了退路。
没有了万全之策,如今你唯一、也必须做的,就只记住四个字——‘秘密行事’。
切莫让旁人知道你在帮圣上调查前朝茶农案,记住:切莫、切莫让旁人知道。如此,我再在御前向圣上说明几句,此事才能有转机。
爹杨帅契。”
......
杨从易捏着信,在墙角瞪着眼睛,站了将近一刻钟。
直到方才那领班抱着一沓卷宗经过,恰好看见了他一动不动的模样,出声唤了一声“杨公子”,杨从易才陡然清醒,慢悠悠地抬起头。
“杨公子,您没事吧?”
杨从易默然片刻,面无表情道:“没事啊,只是有点不想活了。”
“啊?”
领班大惊失色,差点将手中卷宗抛开,“杨公子......你,你......”
他“你”了半天也没“你”出个所以然,直到看见杨从易手中被攥得死紧的家书,像是霎时间明白了什么,眼泪哗的便流了满面。
杨从易:“......你有事吗?我都没哭,你哭什么?”
七尺之躯的领班哭成了一个毛头小子,“我,我爹在半年前,也是罹病难愈......去世了。我......我明白您的心情。”
杨从易:......
“谢谢,”杨从易道,“我爹没死,谢谢您关心——呃......我娘也没死。”
领班收了收泪,“那既是家中无事,杨公子你这般的......失落,又是为何呢?”
杨从易看了他一眼,眼中带了怜悯。那眼神看得领班心神又是一颤。
杨家家中是暂且无碍,但你们邹县县衙如今可是在天子的眼皮底下,这有事的是你们啊!
真是傻小子。杨从易看着面前那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年轻领班,叹了口气。
“杨公子,你又为何叹气啊?”
杨从易没答,却莫名其妙问:“你说,我要是将你们的越县令拉下了县令之位,你们会如何对我?”
“这......这,杨公子,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啊!越县令秉公执法,清政爱民,又怎么会被拉下县令之位,还是被杨公子您......”
杨从易打断他,“你就实话告诉我,假若我......不是我也可以,就有人,将你们的越县令弹劾了,让他丢了官职,你们这群衙门的衙役,会如何做?”
领班抱着卷宗的手紧了紧。
而后他脸色逐渐沉下来,明显是将杨从易的话听了进去,嘴唇死死抿着。
“我们县衙中的很多衙役都没有官衔,家中也并无官家背景和势力......在没有入县衙之前,许多人都是贫农布衣,甚至有人在是在街边行乞时被县令捡回来的。如果没有县令大人,弟兄们也不会有如今安定的生活。现在能拿俸禄,出了门,还能被百姓叫一声官爷......”
领班将垂着的脑袋抬起来,眼睛氤氲了点湿润,“县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