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
有谁比她更清楚,这人不过是害怕罢了。况且郭淮此时此刻就算是真的后悔,也都太晚太晚了。
晚到洛阳已没有多少人记得这件事,晚到那些衙役的爹娘已经为他们好不容易挤进县衙,又不明不白惨死的儿子,流干了泪。
一切都来不及了。
二十年后的郭淮再怎么哭,都显得毫无诚意。
于是,魏禾几乎是残忍地对他道:“是。”
郭淮倏地抬起头来,涕泗横流的脸上有一丝惘然,看上去竟然有一丝天真。
魏禾缓缓道:“是我爹告诉我的——还有,你不怀疑杨从易一直跟着我们的目的么?亦或者你一直在自欺欺人地以为,杨从易单纯是和柳青穆交好,此行才来到洛阳的?”
要逼得郭淮屈服,魏禾知道这人铁石心肠,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不能硬来。
那就一步一步击溃对方的心理防线。
郭淮在催逼的诘问中,无意识地张了张嘴,却只出了个气声。
“你不愿承认,那由我告诉你,”魏禾温温和和地笑了笑,“魏家和杨家,从来没想过放了你。二十年前如此,二十年后亦是。”
“要是你安安分分地在自己位置上做个好御史,我们尚且还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你偏偏生风作浪。”
郭淮被一个一个字钉在了原地,泪也不流了。
“你惹恼了魏杨两家,你咎由自取。”
魏禾的声音很轻,却蕴蓄着恨入心髓的憎恶,字字入耳,句句戳心。
说完,她伸手拍了拍郭淮的脸,露出一个笑。
身旁的碧菱则迅速垂下眸子,掏出手帕让魏禾擦拭。
一边心道自家小姐可真会唬人。
柳青穆进门时,看到的就是魏禾伸手打郭淮脸的场面。
他脚步顿住,身子停在了门楣下,没再上前。
烛光投映下,魏禾半张脸都埋藏在阴影之下,唯独正在用帕子揩拭的手指显得十分莹白,几近透明。
郭淮眼睛直直射在魏禾脸上。
“你在诈我。”
“何以见得?”魏禾看也没看他,冷笑着反问。
郭淮又说不出话了。
他无处辩驳。
灵环这件案子,本该是天衣无缝的。他一开始先入为主,以为柳青穆是幕后主使,是柳家横插事端,才将他的计划毁得漏洞百出。
但他始终想不到缘由——柳家帮助魏家的缘由。
郭淮查不到魏禾与柳青穆小时候的牵连,只能把这一切归到杨家头上。
他想,如若襄助魏家根本不是柳青穆的想法,是杨家在背后串掇呢?
那个世上唯一肯定地清楚,二十年前的郭淮犯下滔天罪行的杨家......
所以魏家开始在利用鲁清卿假装示弱,就是为了引他入局,逼他暴露更多的把柄。
是吗?
“你是不是一开始就知道......”
郭淮想问魏禾,是不是从一开始就知道灵环的死是他一手谋划的,魏家、柳家、杨家是不是一直在隔岸观火,等着看自己的笑话。
可他还没问出口,一直平静无波的窗外忽然起了一阵诡异的风,像是有人从屋外的树丛间疾掠而过。
碧菱和屋里的十几名镖客同时转头,往窗外晃悠的树影处看去。唯独魏禾和柳青穆立在原地泰然不动,像是早有所料。
很快,缥缈不定的黑影消寂在无边暗夜中,再无痕迹。那道山风也宛如是众人神经紧绷下的一阵错觉,不见了任何踪影。
碧菱却是猛然蹙眉,抬腿就要往窗外追去。还没等她迈步,就被人轻轻抓住了衣袖。
碧菱转过头来,有些急迫和焦急地拽了拽手腕。魏禾却冲她摇了摇头。
郭淮不会不知道窗外的是谁。
但他生不出任何喜悦,甚至花了好长一段时间用来思考,良久后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哦,对了,他倾尽家产收买了刑部官员,还雇了一大批江湖暗卫。
特地放出风声,今夜他就是准备以身入局,引诱魏禾一行人来到城郊“客栈”,准备将他们一网打尽的。
他自己都差点忘了。
他怎么忘了呢......
郭淮极为缓慢地扭转脑袋,看向窗棂之外时,那儿的树丛已经静谧无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