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
郭淮眼瞳一缩。
忽然四下寂静无声。
窗边的碧菱缓缓转过身来,看向魏禾,好像在求证什么似的。
“小姐,你刚刚说话了吗?”
魏禾:“......”
见魏禾不说话,碧菱又转过了头,“那就是我听错了。”
自家小姐向来沉静从容,刚才那句杀人的话定然不是她说的。
可惜郭淮听得一清二楚。
他咽了咽唾沫,还没说什么,魏禾忽然从长凳上起了身。
嘴唇挂着一抹笑,缓步向自己走来。
郭淮霎时肝胆俱裂,“你要杀了我,这辈子都不可能知道那小孩的去向了!”
魏禾脚步没停。
“魏禾,你敢动手吗?”
郭淮是真怕魏禾不顾唐修的死活了,脸色骇然,“你不管那小孩,也好歹在意自己吧。我是朝廷下派官员,你要是杀了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安生!无论你逃到天涯海角,大楚官府都不会放过你的!”
魏禾依旧在前进。
郭淮退无可退,吼道:“魏禾,你也不想为了我毁掉你一辈子吧!”
魏禾脚步在离郭淮三尺远的地方,忽然站定。
“我说了要杀你了吗?吵什么吵?”
郭淮噎了一下,心道你刚刚还说要手刃了我,怎么算是没说。
但他这时真是被恐吓怕了,辩驳之言卡在胸腔,怎么都不敢宣之于口。
“但你的死期也不远了,”魏禾负手而立,嘴角的弧度渐渐消泯,“准备准备,就可以下去给底下五百余条冤死的亡魂偿命了。”
五百余条......那些茶农、山匪和惨死的县衙衙役,单单只是卷宗上记录的,加起来就有五百余条。
这些年来,郭淮为官数十载,在他手下枉死的平民百姓,那些没有记录在案的,只怕是会更多。
郭淮脸色骤白,“你什么意思......”
“什么五百条亡魂,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只害了灵环一人,仅此而已。”
兴许是太过害怕前朝旧事败露,他竟不知自己无意间说出了什么话。等到反应过来时,郭淮脸色更加难看,闭了闭眼,几乎有些挫败。
魏禾嘴唇缓缓勾起来,“你终于肯承认灵环是你杀的了么。”
郭淮眼睫颤了颤。
良久,他撩开眼皮,眸中浑浊不堪,“是......那又如何。我杀灵环是图你们魏家的钱,但那五百条人命,我从来没有......”
“你不是图魏家的钱。”
魏禾却几乎是笑着打断了他。
那笑意溢在唇间,却在眼底化成了汹涌的寒意。
“二十年前经你之手的茶农案,那些火中冤魂,无辜枉死的衙役,我都知道了。”
“郭淮,我都知道了。”魏禾缓慢地蹲下身,一字一顿地吐出了郭淮这辈子最不想听见的三个字。
“郭县令。”
无波无澜的三个字,却好似将郭淮的心脏反复鞭笞,拖入无尽的深渊。
那些他极力掩盖的,最不想承认的过往,却在今夜被扒皮剥肉般揭开,裸露出这二十年来,他每每午夜梦回都会经历的惊恐。
他再也藏不住惧怕,手脚被绑缚,他就用头部往前顶,极力想靠近魏禾。
“是谁告诉你的......是不是魏广,是不是魏广?!”
闪身过来的碧菱没等他挨近,抬腿将他踹开。
郭淮被身旁的镖客按住肩膀,从胳膊处传来的疼痛将他仅存的理智燃烧殆尽。他死死盯着一步之外的魏禾,浑浊的视线被漫上来的水汽覆盖。
“魏禾,你告诉我,是不是魏广告诉你的?!”
魏禾知道了茶农旧案,那柳青穆呢.....洛阳其他人呢?
如果他二十年前无意间犯下的过错要被公诸于世,被万千百姓唾弃,被昔日同僚鄙薄耻笑,那他所做的这一切究竟有什么意义?!
倘若魏家早就知道,甚至......甚至是掌握了他茶农案的罪证,又怎么会被灵环一事轻易绊住手脚?
是他利用灵环此案设局,还是对方从一开始就在等他入钩!
他不知道......不知道......
“魏禾,你说话啊......”
他太吵了。碧菱皱了皱眉,腿抬起,又忽然停在了半空,神情微微怔愣。
所有人都看见......郭淮哭了。
那个曾经高傲自持,不可一世的郭御史在魏禾面前跪坐着,泪流了满面。
那个可以漠然一切,毒死全洛阳县衙衙役的县令,终于在二十年后,流下了那滴属于百余条惨死亡魂的泪。
魏禾盯着那张污浊的脸,脸上平静无澜。
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