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魏家早些年建鸡舍的时候，这墙就曾经被鲁清卿挖穿过一个洞，受了半年的风吹日晒，墙壁终于力不能支，残喘着塌陷了。

但魏府上下对这座塌陷的墙壁视而不见，秉承着“关我屁事”的贤德风尚，又放任一堆断壁残垣在后院冷落了月余，最后还是魏禾偶然经过发现，去匠铺那买了材料，一砖一瓦地垒好，才将其填补上。

如今却让不知从哪冒出来的瘸脚匪盗给一炮炸开了，魏禾还没说什么，碧菱已经先一步心疼起来。

这墙可砌了足足一个月啊！

魏禾却只是看了一眼，“没事。”

墙没了可以再堵，被这人挑动了心思勾着走，可就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了。

魏府后院连着的是一大片荒地，从魏禾记事开始，便无人踏足耕种——此地虽气候合适，无洪涝旱灾，却听闻是早些年冲犯了土地神，种啥死啥，连根杂草都冒不出头。

那黑衣人在荒无人烟的黄土上拖着步子，一路上畅通无阻。他走到半路，甚至还抽得出空转头看了一眼主仆二人。

见魏禾没有追上来，又一改方才的狼狈样，明晃晃地放慢了脚步。

那模样似乎在说：谅你们也不敢追上来。

碧菱气得牙痒痒，“厚颜无耻！”

又转头问魏禾，“小姐，我们就任由他这般逃走吗？”

魏禾缓和了一阵，“自然不是。”

“那要追上去？”

魏禾却不言。

半晌，才道：“等一会，别让他发现我们在跟着。”

—

河倾月落，夜就快走到了尽头。

邻街的打更声响起，魏禾侧耳听罢，淡淡道：“卯时到了。”

她们跟在黑衣人身后，一路上步子轻得都要飘起来，东躲西藏的，竟也没让那黑衣人觉察。

碧菱一手扯着魏禾的衣角，亦步亦趋地跟在魏禾身后，她缩着脖子四处看了看，悄声道：“小姐，这人似乎要往阜成门大街走。”

洛阳的街道几乎每户人家门前都有一株桂花，这时虽不是花季，但入了夏，桂花树枝头冒出绿叶，也带出了几缕芬芳。

此时，她们跟着黑衣人拐进转角处，便见一列桂花树上挂着红灯笼，沿着阜成门大街一片暖红，绵延不绝。

魏禾转了弯，见那黑衣人深一脚浅一脚地缓步走着，绕开了一座阁楼的正门，消失在了夜色中。

眼看着就要跟丢，魏禾这下也顾不上什么，抬脚便跟了上去，等到走到阁楼的大门时，她下意识抬头看了看，忽然心里一颤，脚步就此顿住。

碧菱鸡皮疙瘩掉满了一地，“小姐，怎么又是春满楼啊。”

魏禾立在原地，定睛往那黑黢黢的小巷中里看，忽觉如鲠在喉。她张了张嘴，没说出话，一瞬间忽然明白了冤有头债有主的意味。

都察院当值差役的失踪，娘亲和元香姨娘被诬陷入狱......因为灵环的死牵扯出来的一系列事情，最后也要回到她最先的“家园”进行了结么？

那黑衣人若当真和先前在她西厢房内投掷暗镖是同一人，亦或者是一伙的，今夜来魏府闹事，难不成也是刽子手杀戮前的阴险趣味吗？

想到这，魏禾心里一顿，再也站不住了。

她转头看向碧菱，声音透着些微的颤抖，“在这等我，别乱走。”

碧菱一听这话，霎时急了。她连忙道了几句“不行”，还想说什么，却被对方抬手打断。

魏禾伸出食指抵在唇角，眼神在月光的映照下散发着亮光，“我去看看就回来，别担心。”

此行危机四伏，倘若险遭不测了，至少不能拖累了碧菱。

这次，魏禾没再等对方说话，便毅然转过身，往前踏入了黑巷中。

——这若是一场针对春满楼姑娘的劫杀，黑衣人如今从春满楼旁的小巷中消失了，目的简直呼之欲出。

魏禾想起昨日下午在魏府内院叫嚣的一众春满楼姑娘们，脑袋开始突突地跳。

这一次，他又想要了谁的命？

黑衣人走进的这条巷子颇为隐蔽逼仄，横向只能供一人行走，大概为春满楼的侧径，与旁边的门铺仅有一墙之隔。魏禾从踏入起，四处便再也找不出任何光源，周遭一片死寂，连月色都被挡了个尽。

巷子里无声无息，魏禾一路走来，只能听得见自己的脚步声。那黑衣人像是忽然间凭空消失了一样，再也没有出现。

直到魏禾走到了巷子的最深处，看到了一堵爬满青苔的绿墙，也丝毫没瞧见黑衣人的身影。

她正悬着一颗心，四处打量着，无意间往下一看，忽然心里了然。

——这高墙之下，竟有一个被厚重的青苔遮挡着的狗洞！

她当即毫不犹豫地蹲下身爬了进去，青苔自带的朝露将她背脊的衣物打湿，黏黏答答的，似乎还带着草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