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龙

盛泽节后一月，便是贤琰帝的生日。

薛蔓坐在案前，正给她那幅绣了大半月的寿桃图的礼盒题字。

她写了一张又一张，还是不满意。

地上堆了一片宣纸团，尤旭在一旁磨墨磨得手都酸了。

可他看着薛蔓毛茸茸的围脖上一张冻得两腮粉红的脸，眼神坚定地盯着前头的纸张，实在不忍心此时让她放弃。

“尤旭，你看这两张哪张好？”

“属下觉得，这两张都甚好”

“哎呀算了算了，我再写一幅好了。”

薛蔓的书案正对门前，尤旭分神时看向门外的雪景，朱红宫门外，他瞧见一抹蓝色身影。

“尤旭——”

薛蔓一声呼喊，惊得尤旭手中的墨都磨到了案上，但薛蔓并未留意。

他咽下口水，听见薛蔓续言，“你去歇会儿吧，陪我在这折腾一早上了，也累了。”

尤旭眉心一跳，立即应下薛蔓的话，“是。九公主，那属下先行告退。”

其实薛蔓写的字并不差，只是要雅，雅不整，要正也正不全，总是差那丝气度。

她决定饱食一餐再作打算，晌午时薛蔓本喊了青疏与尤旭来一同和她用食，他们以往也是如此，但今日只有青疏来了。

但薛蔓对自己的侍卫及仆从一向宽和，便不再过问尤旭的私事。

等到了夜至月出，薛蔓才喊来尤旭。

或是大门拉开，涌进的寒气里卷着一股梅香。

她见到尤旭时，正欣喜地要和他说话，尤旭先她一步从怀中取出一卷布筒。

“公主，您先看看这个。”

“噢。”薛蔓应了声，缓缓拉开那卷布筒。

那花纹与她礼盒花色极为相似，她隐约能猜到那是什么。

果然，布里嵌了纸。纸上的墨字内容与她给父皇寿礼的礼盒上题的字是一样的。

不过，这字迹不是她的。这字雅得整，也正得全，秀丽又飘逸，风度是极够的。

像这样的字体，她幼时见过母亲写过，可母亲是将军府里的千金，自小就精学过书法。

而她因自小就受父皇宠爱，虽有私塾可上，可她从不用像其他仕官府上的女子一般，需将此学精。

薛蔓看向半跪在她身前的尤旭，也是头一回在他眼中看出如民间流作书中所言，“眼映皎月光”。

她将原本要说的话都吞入腹中，转而问他，“这字，是你写的吗？”

“并非如此，但，是属下……是属下专门托一友人写的。他写的字甚好，属下很喜欢，或许公主也能欣赏。”

薛蔓原本哽在喉中的那口气也是叹了出去，她自然看出这字不是尤旭亲自写的，她也是想看尤旭会不会骗他。

所幸，她的尤旭并未骗她。

薛蔓将布筒收起放入怀中，默默退到身后案前，将案上的布卷塞入一旁的竹框中。

既然尤旭如此提她着想，她便不能辜负他的心意。

皇上四十大寿，宫内张灯结彩，无人居住的地方都挂上了彩灯。

这日，宫外也被安排了人给题字画贺寿的百姓分发了银两，说是帝王大寿，与民同庆。

担心上回挨过父皇骂的尤旭会再受斥，薛蔓就让青疏和她一同赴宴，尤旭在大殿外候着就好。

宴会还没开始，薛蔓席位还没坐热，太子就找她扯了半天的话。

“阿姊，自从你伤后就没人陪我练剑骑马了，父皇又不许我去找你，日日让人不是把我带去摄政王那就是去上私塾，真是让我累得慌！”

“嘘，十弟慎言！”薛蔓左右瞧了几眼，拉近太子小声说道，“你这话要是让父皇或者其他大臣听见了，指不定又要关你进佛堂抄个几天经！到时候，我可不去给你送吃送喝的了。”

“啊呀，可是没有阿姊的日子，我好生无聊。”

薛蔓剥掉花生壳，把里头的花生米都塞到太子手里去，她耐心地同他说，“今日，父皇就四十了，而你年十三。你以为父皇每日督着你去摄政王那是为何，不还是因为，你是太子。”

说到此处她顿了顿，又接着道：“父皇虽值壮年，可他的身体状况你不是不知道，前几日我去看他，咳得那痰盂里都是血。这日后他身上的权责都将到你身上，你也该让自己能担起这一切了。”

薛蔓说得语重心长，太子皱着眉，闹脾气般，一下将手中的花生都塞到她手里，“阿姊这话说的，我口中的花生米都嚼没了味道。”

薛蔓便拍拍他的背，“阿姊是想，日后十弟能同八个哥哥一起，护阿姊周全。”

“切，阿姊想的竟是这个。”

“阿姊原就无一身本领，十弟也不是不知。阿姊期待十弟长大的那日。”

恰好言毕，来宴上的宾客大都齐了。可薛蔓左侧还有一空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