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吃死人绝户
草屋大门外拢聚了近百人,见此情景唏嘘一片。
交头接耳之际,悲伤者有之,愤懑者有之,惧怕者亦有之。
其中一人眼尖望见村道上,远远狂奔而来一人,出声喊到来哥回来了。
由远及近,百丈距离,不过转眼即至。
“来哥儿,快去看看吧,老爷子一直在等你了。”
有好心的村民,出言提醒,周身热气蒸腾的赵弗来,抬脚就往屋中迈去。
“呜啊,阿爷!阿爷!”
还不待等他双脚跨进屋,扑在榻畔的小童,骤然伏地,嚎啕大哭。
其势如山岳崩塌,其声厉似杜鹃啼血,哭声破屋而出,情悲幼鸦啼血。
母羊跪乳养育恩深,乌鸦反哺孝义动天,子欲养而亲不待。
阿爷一直吊着胸中一口气等着赵弗来,然而生离死别这把快刀,太快了!
快得让祖孙二人,连临终一面都未曾得见!
屋内的悲嚎,如泣如诉,周边村民同情的目光,宛若针扎。
那般痛入骨髓,竟使得此刻他双脚,如灌铅铜,怎么也迈不进屋去。
他在这个关头怔怔出神,心神魂飞天外。
心底只一个念头在反复翻涌,“阿爷没了,阿爷没了,阿爷没了!”
“大兄,阿爷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神飞天外的赵弗来,感觉有人抱住自己双脚。
从九天之上,将他一把扯了下来,贯掷到地面。
十七载殷殷教导,一朝阴阳两隔,怎能不痛?不疼?
坠落时刮面而过的凌厉罡风,在不知不觉间,已然让他泪流满面。
低头一把将赵北枳抱了起来,用拇指抹去他脸上泪珠。
可那泪珠如同断了线的珠帘,任凭他擦拭得再快,却怎么也抹不完。
“莫哭。”
低声从牙缝蹦出的两字,也不知是在对谁讲。
他拔开双腿,缓缓走进屋内。
目光投向竹条床上,早已没了气息的老人。
老人颧骨高耸,双颊内陷,稀疏的白须上沾满紫黑血污。
饱受病魔侵扰,已是骨瘦如柴的身体上,还残留有几处淤血形成的乌青脚印,触目惊心!
为人子孙,眼见至亲受此凌辱,赵弗来的心如刀绞,胸中涨闷。
却是一口银牙崩碎,满腔恨欲狂!
“噗~”
胸中块垒无处宣泄,怒气逆冲而上,一口鲜血从口中喷出,染红衣襟。
“大兄!”
赵北枳惊恐大叫一声,扶住赵弗来摇晃的身体,阿爷刚去,大兄可莫要出事了。
“无碍。”
凝视阿爷走得并不安详的遗容,他推金山倒玉柱跪倒在地,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
“阿爷可有话留于我?”他脸庞低垂,轻声问道。
赵北枳抹了抹眼角泪痕,正要告知时,门外传来一阵跋扈吵嚷。
“滚开,滚开!”
“听说赵家小子回来了,是准备好还债了吗?”
围观的村民被推得七倒八仰,有一行六人,气焰嚣张的走进屋来。
当先一人正是陈地主家的大管事陈算盘,他扬着下巴,一只手在鼻下轻扫,屋内陈朽的气息让他很不习惯。
他双手背在身后,宛如无人的顺着床榻走了一圈,肆无忌惮的打量起赵老爷子的遗体。
在看到那几处脚印后,嘴里还发出啧啧轻响,似在评头论足,浑然没将跪在地上的赵氏兄弟看在眼中。
接着瞥了一眼身后,一字排开的几个膀大腰圆的壮汉,心中不喜。
“这帮混账,做事毛手毛脚的,这不给人留把柄吗?”
出门前老爷可是说了,乡里乡亲的不要做得太难看,要穿着衣服,还能把钱给挣了。
是以不能显得过于咄咄逼人,他换上悲痛的神情开口道:“赵老爷子年老体衰,失足跌地而亡,哀哉,我替我家老爷前来送老爷子一程。”
好个陈算盘,当真有一张颠倒黑白的巧嘴。
张嘴就迫不及待的,将赵老爷子的死因盖棺定论。
他退后一步弯腰鞠躬,就要把戏做全。
刚低下头,一双手搭在肩头,硬生生把他掰直提溜了起来。
吃痛的陈算盘抬起头,看到的是无喜无悲的赵弗来。
赵弗来松开手,声音沙哑道:“陈管事,使不得。”
还挺有眼力见,是个懂事的。
“老爷子德高望重,我祭拜一番,勿要与我见外。”
陈算盘来了劲,面色肃穆的端起长辈架势,就要再拜。
却见赵弗来再次将他提溜了起来,说出让他气炸了肺的话。
“不是见外,是你不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