恻隐之心
崔晟下朝之后没有离开,在宫城门口等着崔希礼。
他不担心被其它大臣看到他和小皇帝身边的人走得近,更不担心李茂看到,毕竟他崔晟狼子野心的名声在外,纵容徐良在皇帝身边自己不安插个心腹才真是奇怪了。
虽然他放心自己女儿的能力,但真到了这个地步的时候,他作为一个父亲不可能不挂心。
他想着借这个机会出口关心两句,但以为父亲有事安排的崔希礼显然意识不到这层,在遇事沉着冷静这方面,她和父亲崔晟出奇地相似,只不过她还做不到像她父亲一样那么沉的住气。
就像今日早朝那样。
“今日李茂保不住姜杰,他手下那群人估计也会有小动作,我届时会安排人出手,以防万一。”崔晟把崔希礼当成自己的同僚,丝毫不避讳告诉她自己接下来要做什么,“李茂这次栽了个跟头,气肯定要撒在徐良身上,徐良此人睚眦必报,只怕今日会多加针对你,你切记要隐瞒住自己的身份,别让徐良抓住把柄。”
“女儿明白。”崔希礼看了看四周,想起今日小皇帝手上那道血痕,还有他额间的冷汗,那到底是个八岁的孩子,她还是没忍住开了口,“今日早朝之上,父亲是否太过急迫了些,陛下尚且年幼,若他今日在朝中失态,张大人那里……”
崔晟猜得出来今日崔希礼欲言又止是为了这件事,所以才示意崔希礼下朝之后来见他,他的女儿自然还是他最了解,表面上看着睿智冷静,有她祖母的风范,实际上最容易心软。
而他今日在朝堂之上逼迫一个年仅八岁的孩子做出选择,这行径对于两个都算得上是个孩子的人来说确实可以称得上是冷漠。
但要成大事,这一切都只是开始。
“张兆代表的沪川张家,自大周开国以来就一直是中立的保皇党,太子太傅皆出张家,但张家从未出过一位权臣。”崔晟问她,“这是为何?”
“功高震主,明哲保身。”崔希礼回他,“沪川张家能鼎盛到现在,也是因为他们始终站在皇室这边。”
崔希礼说完这些,却又有些不解:“可张大人在先帝去世之后一直低调行事,并未表现出支持陛下的意思。”
“他在观望。”崔晟说这话时面色有些沉重,“沪川张家鼎盛这么多年,不是因为他们始终站在皇帝这边,而是他们从来不会站错队。”
崔希礼霎时脸色一变。
这话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不是因为张家站在皇帝这一面,而是张家支持谁,谁就是皇帝。
“如果陛下在张兆看来不成气候,那张兆最后只能选择李茂,到时候整个朝堂局势大变,对陛下和你我都是不利局面。”
崔晟叹了口气:“这只是开始,陛下需要更多的历练,他不能在臣子的保驾护航里坐稳这个皇位,更何况有几个臣子愿意为他鞍前马后出谋划策,与其让他事事依靠我们,不如让他自己在险境里站稳脚跟。”
这也是为什么小皇帝一直觉得崔晟安排崔希礼过来是为了监视他,崔晟一开始就没打算让皇帝知道自己是受先帝之托辅佐他的。
这也是先帝的意思。
“嘉卿母族犯下大罪,他也不是能担起君王之责的人,盛淮年纪小,却聪慧冷静,朕若能再多活个几年,他就是皇位的最佳人选,可惜了,朕撑不到那个时候。”先帝临终前撑着最后一口气交代自己的身后事,把遗诏交给崔晟,“李茂虽然聪明,但他仁心不足,奢靡成性,他和姜杰背后的龌龊事朕是查不了,你万不可松懈,一定还百姓一个一个公道。”
崔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样去劝慰面前一腔宏愿尚未完成却已经病入膏肓的人,最后只是安静的跪在先帝面前,低下头忍着眼泪,双手接过那份圣旨。一字一句铿锵有力的回复:“微臣定不负陛下所托。”
每当崔晟想起那份雪夜遗诏,他就知道自己必须心更狠一点,才能让小皇帝一步一步成长。
“是女儿愚钝了。”崔希礼便是心软也不得不承认她父亲在做的是最合适的决定,为了辅佐皇帝,必要时他们什么手段都能使得,恻隐之心有时候会酿成大错。
“有仁心是好事,这样才能为百姓做事。”崔晟从怀里掏出了一个荷包,那荷包看起来沉甸甸的,想来是装了不少东西,他把荷包给了崔希礼:“你娘给你绣了个荷包,我看那颜色太鲜艳,你现在要处处小心,那荷包不方便,这是我找裕绣坊做的,里面的东西,阅后即焚,不要留下把柄,姜杰和李茂之间贪污的事情刚有点线索,我近几日忙一些,你多加小心。”
“父亲放心。”崔希礼接过那个看起来有些分量的荷包,然后行了个礼,于旁人眼里也不过是小太监收了赏赐,然后行礼离开。
崔希礼并没有立刻回天禄阁,她先是去了一趟太医院,让太医为她准备了一些药膏,又去了司膳处安排华盛给小皇帝准备点清淡的饮食,虽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伤口,但大概是她那点可怜和心软还留了些许余地,然后体现在了这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