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清算
封在记忆深处的江南水汽,从脐带处弥漫开来,清甜而又新鲜。肝红色的空间,满满的,温润的羊水,柔和的,几乎让我忘却上一世肌体的疼痛。我的四肢那么短小,整个人约莫一个橘子般大小,但我耳聪目明,意识还是非常清醒。我能感受到母亲手抚摸肚皮的温热,还有老父亲爬在肚皮上的扎人,我扭了一下脑袋,羊水荡起微漪,中医搭上老母亲的脉搏,在父母急切的眼神中,说是贵子,B超在冰凉助推剂上显示出我的轮廓,下身的三条线,更加让父母痴狂。不到6个月,他们就一直喊我乖儿子。
我疑惑的瞧着下体长出的肉肉的凸起,发呆。我是个男胎?可我的记忆还在,我是不是雌雄同体,我这样无聊的想着,荡着还未灵活的小腿,这段做胎儿的时间,最让我开心也最让我难过的事,当属过年时我感受到、听到我那姐妹们。她们再除夕夜回来。
大姐蹬着小羊皮制的棕靴跨入门槛,她刚烫的大波浪还残留着理发店的药水味,清冷的面似今冬的冷月,皎洁中带着疏离的清冷,那双眸子彷佛被沁了冰水,不带温度的从母亲肚皮扫过,淡淡的落在母亲那不断抚摸肚皮的手上。她理了理突然飘落的一缕青丝,飘出一句不带感情的声音:“是个男孩子吧?”母亲好似炫耀似的,拉起大姐的手,让她去感知我的存在,大姐不耐烦的推开她的手,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我多么期待大姐那不同于脸色,时常温暖的大手,可惜,我好像知道她不喜欢我。就像如果当初我能活着回去,我不仅不喜欢母亲再怀的孩子,而且还会期盼他死。
父亲看到大姐的动作,敛了敛神色,走到母亲身边,揽住她的粗壮的肩头,拍了拍以示安慰。浓眉微皱,薄唇微启。
“是老大回来了,这架势弄得倒像是衣锦还乡了。”
大姐看了看父亲50多岁却依然紧致光滑的皮肤,好笑似得点了点头:“就算是衣锦还乡,那也是父亲卖女儿的功劳。”
父亲顿时额上青筋突突,按上眉梢。母亲挡在父亲前方,两手叉着腰,怒骂道:“好没良心的家伙,要不是你父亲,你哪里过得上今天衣食无忧的生活,不知道还在那个家里伏低做小哩。话说来,也多亏那个假女婿,给我找到现在有钱的洋女婿。”
大姐朱唇微微轻抖,她向来乖顺,今天见了母亲又在拼儿子,唯一一次硬了气,竟生生地被气的无法言语。
“当然是得谢谢二老了,把大姐一再推向火坑,用大姐的血肉,喂养你两和你们宝贝儿子。”四妹穿着白色长款羽绒服,厚厚糯粉色围巾裹住她精巧的脸蛋只见得声音从她高高丸子头上升起。
三妹抢在四妹踢开朱红色的木门,并快速的挡在大姐身前,直挺挺地俯视着母亲。三妹依旧一身黑色,只着一件黑色皮夹克,内搭一件紧身蓝色针织衫,把修长而健硕的身材修得紧致而又婀娜。她把袖子被卷到手肘处,那捏紧得拳头似一个蓄势的铁锤,让人心生惧意。四妹不急不慢地走到饭桌前,从黑色channel绗缝链条包里抽出纸巾,翘起精致裸色水钻指甲,慢条斯理地擦着棕色藤编的摇椅,顺势躺下说道:“哎呀,一家人何必剑拔弩张呢,但是啊,如果有些人有求于人,我想就算是父女、母女,也应该把姿态放低一点。”
母亲正欲把平日撒泼打滚的劲发作起来,父亲在拽了拽她背后的羽绒服的带子,说道:“姐们,也难得回来,先祭祖,后面我们正慢慢谈。”父亲装过身子,走进厨房,拿出祭祖的香炉。并用眼神示意母亲去拿酒杯,母亲还未反应过来,大姐就取来9只酒杯和9双碗筷。三妹凑上去,大姐绕桌子的额头,刚好撞在三妹的下巴。“哎呦,我的好大姐,你头也太铁了吧。”大姐,放下最后一个酒杯,一只手摸了摸三妹的下巴。“就知道跟大姐撒娇,你那浑身腱子肉连得,还能被大姐伤得?”这几句打俏的话,很快将房间的冷肃的氛围暖和起来。
待到祭祖的饭菜全部上齐,父亲对着祖先排位念念有词,将碗筷一个个再次排齐,匆忙而又疑惑地看向母亲:“孩子他妈,你们那多一个吧,我们年年祭祖也才8位。”
母亲的怒火还未消,就又腾地燃起。指着我们气喘吁吁地骂道:“你们这群没良心的,你们的五弟还没死,你们就准备上香纪念他了是吧?”
“你拍,心里只记得你那宝贝儿子,我们姐妹几个只不过是来铺路的,要是你第一胎救生的是光宗,恐怕就没我们姐妹的事了吧”大姐满脸涨红,眼睛透出伤心的神色,对着母亲把这几年想说的,一股脑地问出来。
“是又怎样?我就是后悔当初为什么要生下养你们几个,你们弟弟在缅北出事,我给你们打了多少电话,你们接了多少个,最后3个人就凑不到10万?”母亲将扶在肚子上的手,移到心口,好像手就真能捋直她的闷气。
“关于五弟的事,我看不是我们姐妹不给力,怕是你们夫妻二人不想救吧?我们拿出10万,仁至义尽,是你们舍不得出剩下的10万,不就是想放弃大号练小号吗?”四妹从摇椅上放下一直看信息的手机,不动情绪地回怼了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