吵架
“废相于淮州的宅院中挖出一万三千五百两白银跟四千两黄金,而其中有三百颗金锭子底下都刻了你摄政王府的印,你不打算跟哀家解释解释吗?”
花纭桃花眸无比严肃地审视着对面檀木椅子里的李怀玉。
他们就在大理寺,四周皆是没凿窗户的墙,狭小又阴暗的房间里,一面是花纭、林世濯、姚铎还有刑部都察院的人,乌泱泱地凑在一起,数十只眼睛盯着对面孤零零的李怀玉。
他差不多被这群人拿眼神把外壳剥得一干二净了,李怀玉也不紧不慢,翘起二郎腿低头掰自己手指玩。
头顶琉璃灯向下投出暗黄色的光,映在人脸上,使得花纭可以仔细端详被光勾勒出骨骼线条的李怀玉。透过他的皮,观察他的骨。
忽然花纭发现李怀玉的眉骨似乎比一般人高一些,平日里瞧着不明显,顶光下倒是将他眉骨的高放大了些。
花纭蹙了蹙眉,深吸口气换了个姿势端坐在太师椅中。手里焦急地盘转着一串绯色水晶,叮叮当当的声音充斥着整个审讯室,像一块着急忙慌往前跑的钟表,催得人心里火烧火燎。
她觉得李怀玉长得跟鄞都人——普通的中原人不一样。
他擅长易容术,总是特意抹掉一些脸部的特点与瑕疵,让他看起来相貌平平,还有着跟其他李氏子孙说不上来的相像。但仔细看就会发现,他的眉弓生得高,眼眸深邃。
——像南疆人。
“没做过的事,太后期待本王解释什么?”李怀玉冷哼道,“这是诬告。”
花纭倒吸一口气,她跟林世濯对了个眼神。他便从袖中取出一支竹筒,抽出其中的信笺,走到李怀玉面前展开。
“摄政王可看仔细了,落款是谁的手印,这又是谁的供词,”花纭向后靠在椅背上,右手则是搭在新垫的假肚子轻轻抚摸。
李怀玉睨一眼红彤彤的供词,嫌恶地蹙了蹙眉。继而透过林世濯衣袍的缝隙,将目光转到花纭身上。瞧着太后的动作,他有股说不出来的感觉。
花纭察觉到他在打量,出口讽刺道:“摄政王不认得字?”
李怀玉嗤的一声笑了出来:他知道哪里怪了,他从太后眼里没有看到一丁点的母爱。
王府里又不是没有女人怀过孩子,她们抱着肚子的时候,眼里一直是温柔满含期待,何曾有过花纭这种轻飘飘的“慈爱”——甚至还不如她的诡计夺目。
李怀玉抻脖子凑到供词前,眯起眼睛啧啧称赞,歪着脖子调侃林世濯:“林少卿,原来你们大理寺也干这种逼人写血书的凶残之事啊?本王还以为只有锦衣卫会干那一手屈打成招的活呢。”
“殿下莫不是紫英抽多了脑子不清醒,这可是跟了殿下十年的老管家写下的。供词里交代了殿下何时会离府与废相见面;你们的信鸽每隔三日会回到朝晖酒楼的东南角以传递消息;还有殿下于一个月前从府库里提了三百颗金锭,与淮州花府发现的赃款正好对得上。”
林世濯冷眼睥睨李怀玉,神情严肃得犹如庙里的罗汉。
“非要臣将废相手书摆您面前才肯认吗,摄政王殿下?”
听见“手书二字”,花纭不由自主地瞥了林世濯一眼。她有些震惊,随即压回了视线,盯着他手上的管家供词。
李怀玉显然也是被林世濯最后一句话惊到了,他愣了半晌,不大相信地反问林世濯:“手书?你们怎么会有本王跟花从文的手书?”
林世濯淡定道:“殿下这是承认了?”
李怀玉未置可否,继续反问:“你们光说有手书,为何不拿出来给本王看看?怕不怕你们为了给本王强加罪行而造的伪证!”
林世濯转身,从姚铎手中接过了另一份证据。
“殿下可看好了,”林世濯将四封信一一在李怀玉面前展开,确认他看过上面的内容,认得上面的字迹,便重新收好交还给姚铎。
花纭在上位,冷眼凝视李怀玉:“‘与怀玉殿下’书,看来摄政王与废相关系匪浅啊。四份,日子最早的是景熙元年,最晚的是二十三日前。
“八面玲珑啊,一边跟废相勾手指,一边靠着司礼监当上了摄政王,沈鹤亭与废相黄金台谈判,你还掏出了霸王弓杀死了秦榆王,你与先帝亦关系匪浅呢。
“哀家好奇得很,坤宁兵变之时你等沈鹤亭宣旨之时作何感想啊?也罢,像你这种能夹在先帝、废相、阉人之间还能左右逢源,定有过人之处。林大人,要你看,咱们的摄政王殿下该当何罪啊?”
林世濯答:“残害宗室、勾结叛臣,光这两样就够殿下圈禁宗正寺的。”
李怀玉看见了信,听见宗正寺二字,松了口气似的反而变得坦荡荡。
他依旧不承认信就是他写的,也不否认信不是他跟花从文通信的。
摄政王的态度模棱两可,在场三司官员皆面面相觑。他们交头接耳地说着什么,不过“宗室”、“量罪”几个字穿进了太后的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