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情
手脚紧紧缚于十字木桩,栖真看了眼脚下越堆越高、越堆越广的柴火。待会儿火势一起,别说烧一个人,烧一座楼都绰绰有余。
视线穿过来回忙碌的宫人,投向远方。
朝谏殿前,以嘉和帝为首,一行人正在廊下向这边望。
但此时这些人都成背景,唯有站在前面的男人是她心之所系。
毕竟此刻,她的性命全数交托他手。
真是个人物啊!栖真心想。
她跳下来抓住他,求他为她渡河,他毫不犹豫地顺应,居然送来一条大船!如今他俩成了一条船上的人。大火一起,她死不足惜,他的局又要怎么圆?
所以她一定不会死。
只是怎样才能不死,她心下没底。
一切就绪,风宿恒向嘉和帝请旨,抬手示意宫人上前点火。
天干物燥,火起势很快。栖真眼睁睁看着火苗从柴薪上窜起,一路往脚下烧来。
白烟扑鼻,呛得闷咳,她却硬挺着没撇头躲避,就要睁大眼看着他到底怎么破局。
殿前响起几声轻呼,有人看到火舌舔到沈兰珍大红锦袍的下摆,只怕眨眼功夫就要顺衣袍烧上去,瞬间将人吞没。
大容向来纯善之邦,从未出现过如此刺激的活祭场面,有人手心沁汗,为见证这一刻全然不敢眨眼。
大神官瞥了眼身旁的太子——怎么看,他都是人群里最置身事外的一个。他眼神专注,目视前方,手背在身后,连动下小指头的意思都无,一副静观其变的样子。
大神官正待思量,忽闻身边惊呼,便见远方火舌疯狂摆动,不再往上烧,而是向四周没烧到的柴堆一路奔去,以沈兰珍为中心烧成一个圆。
变故来得突然,火势在众人惊愕声中越发诡异,如油然生出一股脱离蒙昧的意志自行舞蹈。青红色的火舌吞吐间,逐渐显出一串横向形状。
大家瞠目,即便离得远,也不妨碍他们看清。
火焰分明组成四个霸气字形:
谁 敢暖宫
火舌劈啪作响,在空中消失幻化,顷刻又换上四个新字:
神明不佑
众人还在呆愣,便听司文惊呼:“果真神启啊!”
四下哗然,还有什么好怀疑?
九卿在司文带领下齐齐跪下,向代表神启的火堆磕头。
不过片刻,字形消失。一摊辽阔的圆环之火,被从上至下的气流强势压下,烈焰摧折倒流,啪一声熄灭。一股热浪向殿前猛冲,袭得人面门生疼。
众人揉着熏红的眼,睁开时,殿前已无一点火星。
风宿恒浑然不在意周遭投来的敬佩目光,独独看向大神官,同样被烈焰熏红的眼里现出笑意:“神明真是好大脾气。”
…………
栖真醒来时,脑中有片刻空白。
起身摸摸额头和脸颊,确认毫无异样。
难道她在做梦?火场时,她明明是有点……不对劲的吧?
记得火烧上来那刻,她浑身都烫——不是被火烧出来的烫,而是肚腹处像破壳一股热流,如刺尾而惊的火龙,在五脏六腑横冲直撞,烫的她快干裂,反衬得外面的火冷的一样。那火龙一路烧到脑中,她眼前晕红,不省人事。
可她现在好好的,什么火龙,什么干裂……连这几日的烧都退下去。
是错觉吗?
栖真皱眉……没做成贞德,她还自我科幻了一把?
蓝心不在房中,她下床对镜一瞧,呵,还顶着那脸渗人的妆容。
赶紧洗脸捯饬干净,换件素净衣裳,出门问了几个宫人,都不知蓝心哪儿去了。
栖真顾不得了,问明太子殿方向,大着胆子寻路过去。
到门口一问,才知太子不在殿中,只好站在殿外等。
这一等直到月上树梢,殿门口的值守才告知太子殿东南西各有一重门,太子已从东门回来。
去护神大殿祭拜母后,之后又是皇室家宴,风宿恒应对一晚难受至极,刚于殿内坐下想和戦星流聊两句,让人送点吃的来,便得了通报。
稍时进来一位姑娘,他上下一打量,发觉褪下大红锦袍,去了难看的妆容,这姑娘倒也还行,垂眸时看上去柔弱得很。
栖真行礼,就白天的事道谢,见太子顺手倒茶,并无搭腔之意,便知他对场面话不感兴趣。
看了眼旁边的戦星流,这人倒笑吟吟可亲得多,可他应该是个外人,栖真只好道:“殿下见谅,兰珍接下去要说的话事干重大,兰珍斗胆,还请、请……”
风宿恒打起精神,似乎觉得没什么隐秘不能宣之于口,对戦星流笑笑:“这姑娘胆子真大,那么高的地方跳下来,就为给孤递句话,说皇后托梦于她,三皇子困于皇崖塔,要孤去救。”
戦星流哈一声,笑道:“托梦这种事,在大容很风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