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歌
清晨的山顶,晨雾刚刚散去,空气中还带着清爽的凉意。
山顶的佛寺梵音绕耳,檀香弥漫。和尚们已经做完早课,从大雄宝殿退下,他们闭口不言动作小心,没有发出什么声响,只留下袈裟拖过地面的淅淅索索的声音,然后就四散在寺庙的各个角落不见了,犹如一队训练有素的蚂蚁。
大雄宝殿里,十八罗汉怒目对视,如来佛祖眼帘低垂,座下的阿难与迦叶平视前方。于永义抬头环视着这些高高在上的神佛,心想不知道他们或睁或闭的眼睛里,到底能看到多少人间的苦难。
没多久,郑泰成来了,今天初一,每逢初一他都要来这里上香,于永义说要找自己,他就让于永义来了这里。他向于永义点了个头,示意他和自己一起上香。
一人三根线香被点燃,对着神佛恭敬三拜,然后被插进了佛前香案的香炉。
于永义站在郑泰成左后方一点,看着郑泰成虔诚低下的脑袋,心想,不知道老大在和神佛祈求什么?是求洗白的过程顺顺利利,还是求菩萨还他一片心安?
上完香,两人来到大雄宝殿外,倚着栏杆站好,这会郑泰成才开口问:“可算是来找我了,这么多天不见人影,都干嘛去了?”
“想点事情。”于永义双手插兜,低着头讲。今天是来见郑老大的,他还是老老实实穿了西装。黑色三件套,白色的衬衫,香槟色的领带,七星社的社徽也好好地别在领口上。
“哦?我们老于也开始用脑子了!”郑泰成开起了玩笑,“那想通了么?”
“郑老大,这次是你叫警察去的码头。”
郑泰成挑起了眉毛,脸上骄傲的神色多过惊讶,好像于永义开始学会思考是一件让他觉得很自豪的事情。
“不错,是我叫警察去的。事到如今,我不必再瞒你。社团要洗白,遭遇的内部阻力很大。大家这几年饭都吃得太轻松,警察不找我们麻烦,他们就不把警察当回事。所以我才让警察去码头查扣我们的货柜,好让大家知道,□□,永远还是□□!只要警察想拿捏我们,我们一点办法都没有!”
“可小武却死了。”
“小武那是不凑巧!我真不知道他那天会过去!”
“那小武也是因你而死!”于永义大喊,“你知道他为什么去码头么?他心里装着社团、装着货柜里的货,他怕货有问题,才又去码头验货的!他是为社团死的!”
“小武死了,我也很难过。”郑泰成微微摇着,“但是小武在天之灵能瞑目,李汉才已经死了!”
于永义听他这么说,轻笑了一句说:“成俊森还没死。”
郑泰成的眼睛似乎暗了一下,但是还是苦口婆心继续劝着于永义:“我们洗白了,需要有人接手社团的旧项目,交给成俊森是最好的,他听话,我们需要听话的人。”
“可他杀了小武!”
“你能不能多动点脑子!”郑泰成似乎是真生气了,声音响了,还用手点着于永义的脑袋,“小武已经死了,你杀了成俊森他也不会活过来!但是留着成俊森,对社团的利益是最大的,这你想不通么!”
“想不通!”于永义抬手劈掉郑泰成戳在他脑袋上的手,大喊着回答。
于永义从来没有这样反抗过他,郑泰成满脸都是惊讶。
“我还知道,你是警方的卧底,但是既然你杀了那个姓叶的,也就说明,你再也不想回到那一边去了。但是过去这么多年,你到底给了警方多少信息?有多少兄弟是因你而死的?谁也不想一辈子混□□,郑老大你要洗白,我知道,但是那些死去的兄弟……”
于永义人如其名,这辈子最讲义气,但是郑老大的做法,他现在想不通。他看着郑泰成,一字一句慢慢说:“出来混,玩得起,输得起,但是兄弟的命,输不起……”
“郑老大,这句话,还是你教我的……”于永义说着,一滴眼泪也随之落了下来。
曾几何时,社团的利益是和兄弟的命连在一起的。
那时候社团的收益主要来自占领的地盘,而抢地盘、看地盘,都需要人手。地盘和钱,是靠一刀刀砍出来的,是靠兄弟们不要命混出来的。
但是现在,混社团的游戏规则已经变了,像郑老大说的,不能光靠狠,而是要用脑子。
用脑子的时代,到底是兄弟的命重要,还是利益更重要?
利益和道义是互相冲突的么?
从今往后的七星社还是他于永义可以守护的么?
会不会他已经不够格了呢?
他身体里流着的血太热,总是做不到冰冷地去算计。
“郑老大,我想离开兰库帕。”那滴泪珠已经滚落脸颊,于永义又笑着对郑泰成说,“我是个粗人,只会喊打喊杀,坏你的事,你用不着我了,我也不想呆在这,在兰库帕随便哪里走,我都会想起小武……”
郑泰成看着于永义这个样子,心里也满是愧疚,但是也不得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