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的星星
兰库帕没有四季,只有永远过不完的夏天。
转眼,女孩已经在澡堂待了2个月了。
一天晚上收工早,于永义和小武照例来到澡堂,吃宵夜似乎还有点早,小武就去找人打游戏去了,于永义坐在院子里,边喝啤酒抽烟,边看着兰库帕的天,总觉得星星怎么变得比小时候看到的少。
女孩突然走到他面前,眼睛看地,对他说:“于大哥。”
于永义呛了口啤酒,惊讶了好几秒,然后又开起了玩笑:“原来你不是哑巴阿!”
女孩也不接他话茬,继续说:“想请于大哥帮个忙,带我回趟我家里拿点东西,好么?”
他于永义不怕刀枪棍棒,就怕女孩的温香软语。这声“于大哥”真是叫到他心底去了,竟然让他浑身都有了点不自在。他一边说好一边从椅子上站起,慌乱间还踢翻了脚边几个啤酒瓶,啤酒瓶咕噜噜滚远,滚进院边的木槿花丛里。
他们又回到他们第一天见面的地方。
女孩的家门上,已经贴满了催电催水的单子,自然的,房子里早没电了。于永义拿出准备的手电筒对着屋内一通乱照:“还回这破烂堆里拿什么,你要什么东西哥哥给你买就是了。”
女孩不说话,只是进到屋内,打开自己带来的挎包,开始收拾:她拿了佛龛上妈妈的像,几本相册,一些衣服,还有一些书。她拎起自己以前的校服的时候,看了很久很久,最终也没有放进袋子。然后她又站到墙边,仔仔细细看着那些学校奖状,似乎也在决定这些荣誉的去留。
于永义看明白了,她不只是在收拾东西,她在和自己的过去告别。
他看得有点心酸,因为他也是曾和过去告别过的人。
告别过去的时候,不仅要丢掉不需要的东西,还要丢掉你最珍贵的东西。
于永义告别的时候,丢掉了父母,丢掉了温情,丢掉了弱小,丢掉了害怕,丢掉了期待。
当他被郑老大从海里捞上来的时候,他只带上了一条命。
他不忍看着女孩在那里一件件扔掉过去,于是就转身想去外面抽烟等着。没走几步,感觉身后传来很轻微的“噌”的声音,本能让他立即掉头,只见女孩双手握住一把刀冲着他刺过来——
一把水果刀,药叔那的,那轻微的声音是把刀套拔掉的声音。
于永义一个闪身,右手抓住了女孩的手腕,但是还是来不及,刀刺进了他的左肋。
但是女孩生疏的技巧、普通水果刀不够锋利的刃和他自己的肌肉保护了他,刀刺进去并不多,应该是没有刺到要害,只是皮肉伤,但是血还是顺着刀口在往外涌。
于永义是又痛又懵又气,他大声骂道:“你他妈你干嘛!”
骂完他又皱紧了眉头,嘶嘶倒吸着冷气。
女孩松开了握住刀柄的手,竟然从包里掏出了一卷纱布——于永义真是越看越懵了,女孩带着刀他已经没想到了,刺完之后再掏出纱布更是穷极他的想象了。
先行刺,再包扎,这是哪门子一条龙服务?
“于大哥,我之前念的是卫校。”
“什么意思,拿我练手啊?也不用搞这么逼真吧!”
“我帮你按着,你轻轻把刀拔出来。”
话不多说,于永义龇牙咧嘴拔出水果刀往远处一丢,女孩用纱布使劲按着伤口。
“我cao,我说你……”于永义话没说完,他觉得自己的胸口有阵阵颤抖,原来按着她伤口的女孩已经哭了,哭得很厉害,整个人都在发抖,眼泪大滴大滴落下来,落在了按住他伤口的纱布上。
她的眼泪和他的血融合在一起,浸湿了纱布,纱布上似乎开出了一朵又一朵粉红色的木槿花。
“诶我说,我挨你一刀,我没哭,你怎么先哭上了?”看见阿素哭,之前院子里那种不自在感,又爬上了于永义的心头。比起左肋的刀伤,女孩的哭泣让他心头更乱。
除了按住伤口的手还有些许力气,阿素整个人都瘫软在了于永义怀里,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憋了两个月、或许更久的眼泪,终于和她的悲伤一起肆意流淌。
她在哭什么呢?她哭的东西可太多了!
她哭自己苦命的妈妈,哭自己不争气的爸爸,哭这个贫穷而又毫无希望的家,她哭自己为什么投胎成一个女孩,哭爸爸怎么不熬到自己足够大再死,她哭自己再也用不上的校服,哭自己彻底变了样的未来,哭自己的杀父仇人竟也是救命恩人,哭自己无论是爱还是恨都会和这兰库帕的夏天一样黏腻而模糊不清的。
于永义听懂了她的哭声,他将臂膀轻轻环上女孩的后背,什么也不说,只是抱着。
不知道哭了多久,女孩终于停下了哭泣,伤口的血也止住了,阿素又从包里掏出其他药品,开始帮于永义包扎起来。
“这一刀,是替我死去的爸爸刺的,他是混蛋,但是也死得太惨了。”
果然是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