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迎春多智破难事

“倒是得偿所愿了。”迎春露出个笑来，又冲水溶一揖，“多亏王爷仗义相帮。”

水溶忙摆手：“不敢当，也未曾出得什么力。”

迎春却转而叹了口气道：“王爷不知道，那朱小姐前儿曾悄悄同我说，她在清凉庵落发为尼后，竟有好几个小姐借着随家人上香礼佛之名，到庵里偷偷寻到她。”

“说是与她有一样的心思，也惧怕嫁人生子，问她是如何说服家里，且是如何顺利拿到那出家人的度牒的。”

“其中竟还有个已成婚十载的妇人，在这十年间陆续生育七子，生完便怀、怀完又生，常常是上个孩子还未断乳便又有了下一个孩子。”

“王爷也知道，以如今这医疗条件，女子生产便如过鬼门关一般。这妇人因着生产过于密集，如今不过二十有六，可身子却已然被拖累坏了。那第七个孩子竟然是怀了整整十二个月才生下的。”

“此妇饱受这生育之苦，后期便偷偷寻了避子汤来喝，可却总也不见效。后病急乱投医听信了市井上一个药婆的避孕偏方，生吞了两个活螺蛳下肚，结果生生便被药哑了。（1）”

“这妇人是听闻了朱小姐的事，这才偷偷地背着家人跑到庵里来，求朱小姐可否有门路，帮她也弄个度牒来，宁愿出家也不愿再受那生育子女的苦处了。”

“朱小姐便将这些事皆禀报给那慈严师太听了。二人同为女子，难免便心有戚戚，且出家人慈悲为怀，她二人便动了帮一帮这些可怜女子的念头。”

“那她二人欲如何做？”水溶蹙眉道，方才他一边听迎春说一边也在心里构想着这事该如何解。可想了半日总觉哪条路都不大走得通。

迎春道：“现如今的人极喜多子多福，为了子嗣都跟魔怔了似的，哪顾女子死活？再则哪个人家愿意自家女儿或者媳妇出家的？”

“故慈严师太同朱小姐一时也无法，便央告了我，教我给她们出出主意。其实我也没甚完满的对策，勉强想了两条，合不合适的先说予王爷听听罢。”

“第一条，王爷听说过南边沿海的自梳女罢？都是些不愿嫁人的女子，从家中脱离出来，互帮互助，结成姊妹会共度余生。”

“咱们倒是也可效法，慈颜师太在京中甚有名望，不妨就请她老人家出面在清凉庵办一个姊妹堂。凡不愿嫁人生子的女子都可来此容身，如此也不拘着人一定要出家。”

那朱小姐是除了不愿嫁人生子外，自身也极迷恋佛法，铁了心要做姑子。迎春才帮她办了那度牒的。

水溶右手虚握成拳，边思考迎春的话边用指节无声轻叩着桌面，半晌，方问了一句：“这姊妹堂中之人的生计夫人可有安排？”

其实若出家了反倒还好办，只要有度牒便可免征赋税。且朝廷也会给寺庙尼庵划分专门的田地以养活众僧尼，又有信众们每日供给的香火，更不用说还能接些做法事的活计赚点“外快”，故做了姑子倒是不必为生计发愁的。

可这姊妹堂却不同，清凉庵也只是为里头的人提供一个容身之所。她们不是出家人，生计庵里自不可能负担，这些女子又脱离了家族，无所依靠，那便就只能自力更生了。

这个问题迎春也考虑过，此时见水溶问，便道：“这倒是不难的。如今现成的便有三个法子。”

“一是向清凉庵赁田地，自耕自种以糊口；二是做些新鲜的针线活计以姊妹堂的名义向外售卖；三是我的悦己斋正要再扩个分店出来，我想着不如就将此店开在城北，清凉庵左近。以便这些姊妹会里的女子来悦己斋做活养活自己。”

水溶边听边慢慢点头：“这倒是周到了。只是，”他抬眼瞧了瞧迎春，“这姊妹堂的事须得让小王挑头才是。此非小瞧夫人之能，也不是想同夫人抢功……”

迎春忙道：“王爷不用解释，小女子知道的。”

办这姊妹堂便是与此时极端刻板的公序良俗为敌了。这京里不比沿海开放，此处权贵云集，规矩森严，家族脸面比天大。能容许自家女儿不嫁人，出去自力更生的少之又少。

这姊妹堂收容了不愿婚嫁生子的女子，便难免要与这女子背后的家族结仇了。

故若迎春挑头做这事，以她的地位背景，当真得罪了权贵，还不够他们一指头捏的。到时只怕她会成为众矢之的，被挤兑得连小命都难保。

唯有水溶这样的人挑头，身份尊贵又有绝对的权势，方能弹压得住那些人。

不过迎春也知道，就算是贵为北静王，沾了这样的事也是吃力不讨好的。

譬如，前几个月，水溶上书力谏朝廷不再赐下贞洁牌坊，免得一些人家以贞节牌坊为家族脸面，一些官员以贞节牌坊做自己的政绩，逼迫女子守寡甚至强迫女子为亡夫殉节。

结果这一上奏，御史弹劾的折子便雪片般飞来。说水溶身居高位却不知礼义，不敬圣人之教诲，藐视女子之贞德，实在德不配位。

水溶的名望本是极高的，名声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