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鬼之说

凶戾的笑容，一脚踏碎脚下砖面，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缩短他与离得最近的禅院真希之间的距离。

三人组没意料到说变就变的形势，受袭的少女勉强凭借身体本能的反应躲过神威的拳头，惊魂未定。

“真希！”

熊猫扶着她的胳膊站稳，立即进入战斗状态，狗卷棘则拉下衣领，警觉地注视敌人，准备随时开口说出咒言。

“真是的，倒是收敛一点啊。”

西索一副头疼的模样，像是对顽皮幼弟没辙的兄长，不过行动却完全不符，嘴角的满含杀气与兴味的弧度比神威还要狂妄。

他随意扫了一眼三名咒术师，末了舔了舔唇，眼尾泛起暴戾之色。

“那么我也开动了。”

……

深山老林不见半丝人烟，身上布满缝合线的人形咒灵抬眼看着坍塌的废墟，若有所思地歪头。

废墟的前身大概是个庞大的古神社，褪漆的红梁依稀能分辨出曾经的鲜艳色泽，它的主体大部分已经被埋在地底下，从外面只能看到顶部。

以它为中心的方圆几百米内寸草不生，甚至大地都呈现枯裂状，仿佛被什么东西吸干了生命力，又或者被浓重的死气驱赶走所有生机。

“果然是这里，这种程度的威压可真恐怖。”真人自言自语道，提步迈入占地庞大的废土瓦砾中。

他来这里的原因来自于几天前突兀爆发的一阵诅咒气息。

没有丝毫征兆，强大又古老，是仿若从远古觉醒的力量。当时身处京都岚山附近的所有咒灵全部都感应到了那几秒的可怖压力，弱小一些的咒灵在接触到余波时瞬间湮灭。

这一现象引起咒灵和咒术师双方的重视，前者因线索居多而得到先机，比咒术师先一步找到源头。

真人搬开一块巨大的横梁，跳进掩埋在地下的主殿，宛如进入到一片漆黑的噩梦之中。

挥手扇去浮动的厚重灰尘，他循着气息来到大殿最中央处，一座镶金的祭台前，轻巧地跃上能依稀看出前身辉煌的腐朽高台。

“看来是个快要脱落的古老封印。”

他端详着整个建筑内唯一完整如新，且是唯一光源的物件——一尊被金剑钉在台面上的青色彼岸花——做下此番定论。

枝叶舒展脆弱，又显得无比庄严的玉质咒物端立在灰暗大殿中，抑制着它的金剑光晕衰弱，黯淡的封印与强盛的青光形成鲜明对比。

“这样的话......”

真人思考不到片刻便做出了决定。

他握上金剑把手，轻轻往上一提。

‘喀嚓’一声脆响，青玉碎裂。剑身脱离玉像的霎那，花叶断成碎屑，所有光芒死寂，化为浓重黑雾弥漫开。

恍惚间，黑暗中响起厉鬼嘶嚎与战马哀鸣，失常者的狂笑还有血肉被撕扯咀嚼的瘆人动静。

真人在接触到雾气后怔愣一刹，猛然后退，异色瞳孔震荡。

他竟从雾中感受到针对灵魂的庞大恶意，那是比他的诞生而久远得多的强大力量，让他一瞬间以为自己又回到了里樱高校，那时面对宿傩的恐慌与此刻如出一辙，都是针对于灵魂层面，令他根本升不起反抗之意的碾压性差距。

“终于......”

轻柔的叹息在寂静中无限放大，一抹类人的轮廓逐渐凝实。浓雾模糊他的身影，只有一双比血鲜红的眼睛在黑暗中清晰。

他身后的触须与肉瘤张牙舞爪，隐约能看到各种畸形怪物的肢体纠缠着蠕动。

诞生于现代社会的真人觉得对方可能是个面容可怖的怪物，可能会像电影里的反派那样，说些类似“我回来了”之类的宣言。

但随着迷雾散去，荒谬异象平息后，引发这一切的却是个穿着锦缎唐衣，外貌俊美的‘人类’男性。略卷曲的黑发落在他青白的脸颊，那双眼睛越红，便越衬得肤色跟死人的苍白如一。

他半垂眼睑，漆黑睫羽细微颤动，看着大殿另一端真人闯入的缺口，用目光描绘浅白的光线，喟叹一般感慨道：

“白昼如焚。”

他无视一旁随时预备逃离的真人，捻起一块碎玉把玩。

片刻后，他的神情突然狰狞，动人的温柔和刻骨怨恨交织，将原本俊秀的脸庞扭曲。两种截然不同的情感猛烈碰撞，极为深刻，仿如镶嵌在骨髓中。

鬼舞辻无惨，千年前令人、神、妖、鬼闻风丧胆的鬼王。

他曾跪伏于那人座下，却因不符合祂的期待被遗弃，此后不闻不问。被放逐后，与他相看两相厌的金发半神将他镇压于邪神庙宇，他被寂寞无声的黑暗囚禁一千多年之久，直到今日封印破裂。

“而我在黑夜中苏醒。”

用胸腔中腐烂已久的心脏憎恨铭记，用经历十个世纪消磨的灵魂膜拜，再用求而不得的崇敬呐喊——

他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