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处青天（五）

之中仍是愁眉不展，神色苦楚。

白瑶转过身，又思量了片刻，终是开口道：“移魂转魄之术，虞少侠将他的半数元神分给了你。”

“正因如此，当他遭到风鸾攻击，命悬一线时，你亦有所感。”她又道。

此言一出，方休怀已全然明白了。

师兄用他的半数元神作为屏障，来阻隔黄泉之气，所以才会法力大减，伤重至此。

移魂转魄本为修仙之人内修的一种法门，本意是通过历练元神，达到存善去恶，摈弃邪欲私念的目的。但修行之人若心术不正，便会造成极大的恶果。如果将自身元神转移到他人身上，便能通过夺取他人性命的方式来获得长生。而将自身元神分裂出一部分，附着于他人身上，还能以此操纵他人的身体和意志。故此，仙门将此法列为禁术，更是将修行之法付之一炬。师父曾说师兄先天元神残缺，无需过多修行便能分裂元神，且天赋异禀无师自通，能够自行参悟各种法术，想必这便是他能施展移魂转魄之术的原因。

师兄将现存的元神一分为二，如同丢了大半条性命。他根本不是旧伤复发，而是因使用了移魂转魄之术，元神破碎，而后又遭术法反噬。如此一来，正是雪上加霜，伤上加伤。且仙门视移魂转魄为绝对禁忌，若被发觉，必会被逐出师门。

他终于明白师兄为何会百般隐瞒，不愿说出真相。师兄为了救他，不仅搭上了性命，更冒着被赶出师门，前程尽毁的风险。那之后，师兄又不顾伤势，拖着每况愈下的身体，带他下山寻找神农后裔，奔波操劳。

他瞒着我，无非是不想我背负歉疚，无非是怕我难以自处。

糊涂！我怎会怀疑师兄！

他虽法力高强，世无匹敌，却只会伤己，不会伤人。

师兄为了救我，赴汤蹈刃，倾尽心力，而我遇事只知退缩，妄图一死了之。

方休怀，你究竟做了什么！若非你寻死觅活，师兄怎会变成这副样子！

我辜负了师兄。

方休怀满心懊悔，但并未捶胸顿足。他面色平静，探出双手，又将裹在虞岳清身上的红色披风仔细掖了掖。

意难平听完白瑶的话，竟毫无惊讶之色，只因这一路行来，她已猜了个七七八八。她几次都想将事情问个清楚，但终是没有开口。她与三人同行，是因绝天阁一事，实在不便插手虞岳清和方休怀师兄弟二人的私事。且她了解虞岳清的性子，自然能够理解他的苦衷。

“白瑶姑娘，师兄先天元神不全，而黄泉之气又威力巨大。他分出元神护我，可会有性命之忧？”方休怀忧心道。

白瑶笃定回道：“方少侠放心，虞少侠体质特殊，不会有危险。”

她又补充道：“元神分裂的确对身体有极大损害，但尚不致危及生命。六界之中，唯有神族与魔族死后不入冥界，因此他们的元神完全不受黄泉之气的影响。而虞少侠不属于这世间的任何一族，所以，他的元神亦是如此。”

虞岳清来历成谜，即便身为神农后裔的白瑶和已窥仙境的玄渊真人都看不出其中端倪。而一向对气息敏锐，能辨妖识魔的意难平，也判断不出虞岳清的身份。多年来，虞岳清苦苦追寻身世，但却一无所获，或许，终此一生，他都找不到答案了。

纵然已至深夜，方休怀仍然毫无困意，他能感觉到疲惫乏累，但却精神矍铄，根本不想休息。

火堆烧得正旺，数根干柴交错相叠，猛火烈烈，将木柴一截一截燃烧成灰烬。哪怕只余细碎的枯木，这火也不会轻易熄灭；哪怕仅剩余烬，黑灰下仍藏着火星，残存的余温亦是灼烫。

方休怀满目火光，反手伸向颈间，他用玉笛划破的位置当场便被白瑶姑娘医好，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他的身体还是热的，心脏仍在跳动。

方才他的求生之念已冷，但现在复又重燃。

他想，他活着，便燃烧生命，“死”了，便燃烧死亡。即便不幸行至终点，也要昂首挺胸地走完最后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