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暮.60
“没几天了,”我努力装出若无其事的平静语气,“你先帮我和老师说一下吧,我过几天回去办手续。”
“好。”
我挂了电话,正好听到房门打开的声音,抬眼一看,是金钟仁。
他环顾了一下空荡的房间,淡淡垂下眼,把手里提着的水果放到了柜子上,“他回去了?”
我“嗯”了一声,话题就到此结束了。
那天是他把边伯贤带过来的。
他来医院的路上在城南路遇到了边伯贤,也不清楚我和边伯贤当时已经分手了,看他着急找我就把他带过来了。
……反正现在也和好了。他知不知道都是一个样。
“我什么时候可以出院?”我问他。
“再待两天吧,”金钟仁突然伸过手来,轻轻揉了揉我的头,做出了从那天以来对我的第一个亲昵动作,“再休息休息。”
他手上缠着的纱布依然白得刺眼。
我抿了抿嘴角,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气若游丝地道了声歉,“对不起。”
金钟仁安静地垂着眼削着苹果,用听不出情绪的声音不轻不重地“嗯”了一声,手上的动作没停,也没有抬起眼皮看我一眼。
从那天以来他始终处在低气压中,无论如何脸色始终是低沉的,而我却除了道歉之外别无他法。
我明白他还在赌气。
心里的那股情绪抬起又放下,来来回回好几次。我始终鼓不起勇气,只能觑着金钟仁没有表情的脸,连呼吸都有点小心翼翼。
他一直专心地削着手里的苹果,极为认真的样子像是在完成一个艺术品,从头到尾没有给我一个眼神。
没过一会儿总算是大功告成,他把水果刀塞进保护壳里,反手放到了离我最远的对角线那里,然后忽略了我抬起的那只想要去接苹果的手,旁若无人地对着那个苹果咬了一大口。
我顿时觉得举起的那只手抬也不是,放也不是,有点尴尬地空中悬了几秒,只好故作自然地挠了挠脸颊,给它找了个去处。
金钟仁一直低着头,接着肩膀开始轻微地抖动,越来越剧烈,到最后还是没忍住笑出了声。
我一怔,反应过来他是故意的,一直沉着的心稍微轻松了一点,“坏人。”
他总算是对我扬起了脸,正眼向我看了过来,笑眼弯弯的很是好看,“我从来没有说过我是好人啊小熙。”
“不对。”我摇摇头。
“什么?”
“你是好人。”
金钟仁是特别特别好的人。
我一直都知道。
又在医院像躺水晶棺一样僵硬地躺了几天,金钟仁才大发慈悲地放了我的自由,末了临走前还特意拐回来,冲我故作凶狠地呲牙,“再有下次我就真的不理你了。”
心里却没有一星半点的轻松。
我很明白我并没有把握对金钟仁做出这种保证。
我自己都不清楚我现在到底还有没有活着。或者是,活着,但是是行尸走肉。
回了学校后我第一时间就去找了班主任,他也前几天就在孟明月那里得知了我的来意,在我敲门而入的时候扶了扶眼镜,很含蓄地说:“我努力为你争取一下,原则上是没有问题,但是现在这个阶段我也不能百分百确定。”
“谢谢老师。”我道了谢,合上门出去了。
转头就看到了靠着墙看我的孟明月,她大大咧咧地上前,一把勾住了我的脖子,“怎么样熙崽?”
“老师说应该没问题。”
“不错。你那个集训怎么样?”
我眯起眼睛笑,“也不错。”
手腕上深深的刀口隐隐作痛。依旧是一按就会渗出血来。
但是我光鲜亮丽的外套遮住了这道丑陋不堪的疤痕,让我看起来完好无损,安然无恙。
只要我不说,就没有人知道。
只要我不说,就没有人知道黑暗里微弱跳动着的那颗千疮百孔的心。
只要我不说,他永远都不会知道。
无论是那无数渗着血的伤口,还是我盈满胸膛猛烈翻滚的感情。
一并沉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