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酒
触及有些硬度的椅背后,温时晏才缓过神。
他问的,是自己与那名假太子的联系——她也如同传闻一般,也是偷梁换柱才来的。
还是别的?
温时晏指尖微动,有些不知所措。
那道视线一如既往地炙热,他脸色分外认真,手也乖巧地放置在膝盖上,安静坐在原地。
灯火笼下的阴影落在他脸上,浅浅勾勒出清隽的轮廓。
温时晏视线飘散,旁边来福已经醉得倒在桌上了,嘴里还念念有词。
顾行知明显也有些醉了,白皙的脸上洒落着点点微粉,眼尾也不由自主地落上颜色。
但温暖的光圈打在他的头顶,长长的睫毛低垂着,在眸底拓下阴影。
他只是安静地坐着,既不出声也不闹腾,显得很是乖巧。
心间开始剧烈跳动,胸腔恍若小小的擂鼓台,沉闷的响声越过腔骨,在耳边嘶鸣。
温时晏手心也微微出了汗,她定了定神,望着那道黑黢黢的剪影。
外边风大了些,摆弄着婆娑的树影,渐渐,簌簌的碎叶声相交,透过纱窗明了地荡进来。
良久后,银白色的月色泄入,温时晏望着窗外蒙上白雾的纱窗,闷声道:“不是。”
声音沙哑而又低沉,有些干涩,心腔甚至有些麻。
丝丝缕缕的凉气自朦胧的雾气里迷漫。四方桌上,菜肴早已冷透,酒盏倒在沿角,地面,顺着满地碎片蜿蜒出一滩水。
来福靠在桌边,睡的很熟。
顾行知也不知听没听到回应,半瘫在贵妃榻上,嘴里还哼哼唧唧的。
黑夜无垠,月色轻笼。
——
翌日,天光大亮。
绿树阴浓,庭院外荷风送香,楼台矗立,倒影映入清澈的水面。
纱窗被芭蕉染绿,青翠的松竹随风微动,露珠滴落和着雀鸣。
昨夜的狼藉已被收拾妥帖,堂屋依旧整洁干净。
温时晏惬意地躺在榻上,身上薄薄一层被褥大半滑落,只剩下小角勉强盖住腹部。
“殿下。”
温时晏还紧闭着眼,提着被子盖住半个脑袋,随后又翻了个身。
“殿下,快醒醒。”声音更大了些。
温时晏不耐地“啧”了声,将自己裹得更严实些。
“那名说书人带来了。”
“唰”地一下,温时晏从榻上爬起来,身上松松垮垮挂着的被褥瞬间掉落,在床上拧成一团。
“人在哪里?”
隔着门,来福回道:“就在外边候着呢。”
简单的洗漱完后,温时晏推开门,来福弯腰低头,伸手示意他们就待在庭院外头。
“你昨晚不是喝醉了吗?今日怎么还这么精神?”临走时,温时晏疑惑地瞟了他一眼。
“昨晚奴才僭越了,还请殿下恕罪。”来福头垂得更低了,脸上有些羞愧。
早知会喝醉,当初就不该放任自己的,这倒好,在殿下面前发了通酒疯。
听昨夜值班的小太监说,他们进去时,桌上地上没有一处完好,屋内满是酒气肆意,通风了许久才全然散去。
所以今日一早,自己便想着来“赎罪”。
“算了,你还是先去歇息吧,我自己去看看便行。”温时晏觉得酒醒后的第二天,脑袋肯定还是还是昏昏沉沉的。
所以在见到神采奕奕的来福立在她门前时,自己还吓了一跳。
来福欲哭无泪:“不不不,奴才陪着殿下同去。”
“你真没事吗?”温时晏有些怀疑地看向他。
来福一脸认真,挺直了胸脯展示他依旧神采奕奕。
他脸上自然如初,站立和走路的姿势也不见有醉意。
温时晏也懒得推辞了,便跟着他前往庭院外头。
闲云漫天,正值绿意。
槐树枝繁叶茂,翠绿的枝叶里缀着纯白的槐花,点点浅薄的色泽在蓝色的帷幕下挥毫泼墨。
朱红的宫墙上,拖曳着悠长的影子,一排排的尽是人影。
温时晏起初还觉得有些奇怪,直到见到全景后——
沿着东宫墙角,排起一条宛若长龙的队。
小到七岁稚子,上到老态钟龙的老人,净睁着一双懵懂无知的眼望着她。
温时晏:“……”
她对着数十双眼,嘴唇翕动,半晌没能开口。
不是说书人吗?怎么连小孩和大爷都给她找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