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水流深(二)
终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将视线投向一旁的苏回。
苏回会意,于是上前对赵广汉禀奏道:“大人,您已经一整日未进食了,该用膳了。”
赵广汉抬头看了升至树梢的月亮,时候确实不早了,于是道:“好吧。”
李亭年见太守大人终于松了口,急忙命属吏下去准备。然后引众人行至陵园以东一座青瓦院落,这里便是官舍了。众人入内,李亭年待赵太守和苏都尉依序落座后,弯腰打算就坐于下首,屁股尚未着座,忽听得太守道:“李大人跟着忙了大半日,下去歇息吧。”
李亭年急忙起身道:“下官愿伺候大人用膳。”
“不必了!”赵广汉忽的提高了声量,李亭年不敢再多言,急忙告退,县尉王滂、上官宁、龚遂也随后退出。
赵广汉脱下官帽,置于案旁,又对身后议曹史耳语了几句,议曹史微微颔首,领其余侍从迅速退了下去。
苏回见状,以为太守是想一人用膳,站起身来,正欲告退。
“苏将军,请留步。”赵广汉突然道。
“喏。”苏回再次落座。
“苏将军可有什么发现?”众人退出房间后,赵广汉向苏回问道。
“回大人,那县丞李亭年、县尉王滂有问必答,可见对修建陵园一事尽心尽力,但县令杜建在这紧要关口却擅离职守,实属不该。”苏回随口说道。
“不管那杜县令,”赵广汉摆了摆手,略向前倾了倾身体,继续道:“修建皇考陵园自五月接到朝廷旨意,已经过去七个月,至今未完成主墓室修建,若照此进度,恐怕还得一年方可完工。而据龚遂今日所言,当年修建昌邑哀王陵寝不过半年工期。”
苏回说道:“昌邑哀王不过是封国国君,规制不比皇考,而且封王陵寝往往自国王登基之时便着手修建,可皇考陵园从选址开始不过半年有余,如今有此番面貌已是不易了。”
“苏将军此话也是有理,但本官却觉得这里面另有玄妙。”赵广汉道。
“大人的意思是……”苏回想了想,试探问道:“那些白玉石?”
“不错,”赵广汉点了点头道:“皇家所用玉石都有固定皇商供奉,虽说其中不乏钻营之徒以次充好,若说其中三两成为假是为常见,但此次伪劣白玉石竟然超过半数,实为罕见。”
“这个……”苏回对皇家采买一事确实不通,不知该如何应答。
“苏将军可知皇家采办?”赵广汉问道。
“这个卑将倒有所耳闻,”苏回答道:“当年卑将在宫中当值时,守的正是朝成门,所有皇商都是此门入宫。每次皇商车马入宫,都有少府之人严格核验。”
“苏将军说的不错,”赵广汉点了点头,皇家采办都有固定皇商专事供奉,皇商们也都是世代传承,虽说难免有钻营之人以次充好,但所有核验手续都是记录在案的,若非背后有公卿为盾,寻常皇商万不敢造次。”
“大人的意思是,这批白玉石背后有人?”苏回疑问道:“可是那假的玉石已经被核验出来,而且质监官也投入狱中了……”
“质监官玩忽职守,竟未查出半数玉石有假,罪该万死!”门外忽然传来一声急喝。苏回循声回首,见一身形高大的中年男子疾步走了过来,走进门后,灯光下方看清来人面容,正是缺席一整日的县令杜建。
杜建身为一县之长,今日不但接驾来迟,竟还敢在上峰面前大呼小喝,苏回胸中愤懑之气再也按捺不住,握住腰间佩剑,上前叱道:“狂悖之徒,姗姗来迟,不思己过,太守跟前竟敢咆哮!”
看到苏回手中佩剑,杜建方收了狂傲之气,伏地向太守行了觐见之礼,起身后却只对都尉苏回微微躬身。苏回心内不快,自己身为一郡都尉,官衔要比县令大上半级,按礼县令面见自己亦当行觐见之礼。但这杜建仗着出身显贵,从来不把同僚放在眼里,苏回暗自咬牙,但在太守面前也不好发作,只好退回原位。
“知道大人今日视察陵园,下官本该早早迎候,无奈平陵侯范家兄长在府上多喝了几杯,醉卧不起,下官又不敢怠慢,只好等范家兄长醒后将其送走,这才误了接驾一事,请大人降罪。”杜建说道。
“哼~推脱之词罢了!”苏回气道。
“下官所言,句句属实,请大人明察!”杜建道。
“纵然是真,修建陵园迫在眉睫,杜县令岂能因私废公?”
“下官非故意……”
“好了,能来就行,休得多言。”赵广汉制止道。
上峰发话,苏回、杜建都闭了口。
待赵太守落座后,杜建对外拍了拍手,跟着便有十余位侍者鱼贯而入,各个手持托盘,盘上分别是鸡、鱼、牛、羊各大荤菜,以及造型精美的各色菜蔬,一一摆在案上,约有十二道菜。
侍者退下后,杜建上前堆笑道:“大人舟车劳顿,又辛苦视察一天,下官特备下菜肴为大人接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