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君临
略施薄脂,显得格外清婉。
在东宫见到薛夫人,裴雯敏礼数有加,分外亲热,旁人瞅着也见怪不怪。这一年多里,君临城中稍有权贵者都察觉到了风声:薛遣棠是裴相看中了的人,两家迟早是要结亲的,如今越王贵为太子,裴家风头正盛,谁也不敢对这桩婚事有异议,都当两家私下里已说好了要做亲家,更有甚者,还道这将是御赐的姻缘。
薛夫人虽喜爱裴雯敏,但儿子早有言在先,他对裴雯敏并无男女之情,一向仅以礼待之,故薛夫人对这番传言都是充耳不闻。做母亲的能看出,不论表面上藏得再好,薛遣棠对李沁喜仍无法放下,夫人不想伤儿子的心,故而只要圣旨不下,她与薛侯都不会逼薛遣棠接纳新人。婚姻之事不可儿戏,薛侯夫妇不想儿子后悔。
长孙淮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待宴会散了,李烨从隆庆殿回来后,便与他说起此事,想叫他想想办法。
“没戏。”李烨听都没听完便连连摆手,“你不知道,遣棠虽然隐忍,平时看着一声不吭,实际上个性刚烈得很,他不愿意的事谁都逼不了他。你换个方式想一想,如果你想嫁的人本来是我,但是嫁不了,反正都是皇子,换成李熠你愿不愿意?哦,沁喜走了,我和他亲上加亲没加成,我又补一个妹妹给他——这样他成什么了?这件事我若做了,就是伤他的心对不起他,反倒与他疏远。”
李烨认真道:“阿淮,我没有太多朋友,唯独遣棠这一个挚友,我决不愿令他伤心。”
长孙淮表示理解,随即叹气道:“那他也不能一辈子不娶吧?”
“他要娶谁自随他去,我又不是他爹娘,他听谁也不该听我的。”李烨批评道:“再说了,你想让他娶雯敏,这是出于利益考虑的,不是真为他好。你一直说拿他当亲兄弟,这么看来可不是真心的!”
李烨心里明白,薛遣棠对自己的情分,不仅是因为自己,还因为李沁喜,这是人之常情,就连李烨自己,有时也会惋惜妹夫不是薛遣棠。作为挚友,他不该逼迫薛遣棠,而看在李沁喜的份上,他更不该言及此事。“阿淮,你与遣棠相识得晚,不知内情,这不怪你,但你万不可再插手他的私事。若他和裴雯敏有缘,自会有所行动的。无论他中意谁,咱们的立场,都只能是祝福他。”
李烨想了想,又补充道:“而且裴家已是极鼎盛之家,无需再壮大。你的考虑我明白,但这一步,进不如退,还是静观其变好。”
长孙淮惊喜地抬起眼来:“殿下也不愣嘛!”
李烨伸手刮她的鼻尖,揽之入怀:“不准叫殿下,要叫六郎!”
从宫中回家后,裴雯敏闷闷不乐。
今夜薛遣棠人在隆庆殿,她不便前去寻他,于是拿着太子妃赏赐的糕点,悄悄守在宫门外等他。见他出来,她本想上前去问候,却听见他与身后同僚谈话,他说,他将向陛下请命护送天使往越州巡盐。
裴雯敏听到这话,心口顿如被人浇了一盆冷水,凉了半截。她咳嗽一声,走上前去装作偶遇,同僚不知这是相府千金,窃笑两声便走开了。裴雯敏得了机会,直言便问:“遣棠哥哥,方才你说的话我听见了,你是否要去越州巡盐?”
薛遣棠正讶异,她紧接着又说:“越州洪灾刚过,巡盐之路危机重重,你为何要自讨苦吃?”
薛遣棠顿了顿,语气有些无奈:“裴姑娘言重了,我食君之禄,尽忠职守是分内之事,何谈自讨苦吃?天威凛凛,钦差大人是代天巡狩,所到之处必定民心尽归,不会有危险,姑娘不必担心。”
“你放着京城里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出去走这一趟,是不是,是不是……”裴雯敏声音轻颤,“厌烦了我?”
今宵无禁,街上人来人往,拉扯纠缠实在难看,薛遣棠正色道:“这是公事,还请不要在此地详说。”
“你只回答我有或没有。”
薛遣棠没有立即答话,而是静静看向她。建功立业是他抱负,随行巡盐他义不容辞,这本就是与她无关的事,又何谈厌烦躲避。裴雯敏的心思他早就明白,多番冷淡暗示均无果,但对方只是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他身为年长男子,于情于理都不该对她说重话。
“裴姑娘,我是个武将,只会往前,不会退却。”
他眼神坚定,不容置疑,裴雯敏只得哑口无言。她低下头,冷静片刻后,点点头说:“那好,我等你回来。”
“不要等我,”薛遣棠摇头道:“你有你自己的日子。”
裴雯敏睁圆眼睛呆在原地看他,他便站在那里任她看,听清了他方才说的什么话,她哽咽着说:“我是你最好的选择,你不该这么对我。”
薛遣棠却谓她道:“你是个好姑娘,不该这样对自己。”
这件事最好的结局是裴雯敏自己打消念头,她天真烂漫,不谙世事,想让她知难而退又不至太受伤有很多种方法,这对一个大人而言不难做到。眼望相府马车渐行离去,薛遣棠一声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