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葵姑不知这段内幕,一直以为李沁喜是出于保护越王李烨和薛遣棠才接受和亲的重任,没成想原来是自己颠倒了本末。
靖平侯薛绍到天机殿呈送那卷血书的时候,陛下只粗阅过便一整天都未开口说话,足足花了五日方能沉下心来将之阅毕;这份沉重落在李沁喜一个小姑娘身上,难怪她无法言说。
葵姑默默看向李沁喜,从公主的眼里,她感受到那颗心中仍有许多烦忧。
——李沁喜之哀与荣就在于她必须面对和容纳所有苦痛。
血书的事令殿中三人都好一阵沉默,李沁喜沉浸在思绪中,良久才激动地感慨,“如今见到胜利的曙光,我心里这口恶气才总算能吐出来。”
陈冬柏亦深有同感,拍案分析道:“此回由安国公挂帅,薛侯重返战场也算打了翻身仗。此战过后,西北至少能有五十年太平!”
李沁喜点点头,对身边二人道:“葵姑,陈将军,今天真高兴,咱们三个一道喝两杯!”
浊酒味苦,李沁喜心中却充满雀跃的希望。这场战争改变了太多人的命运,若不是它,她的人生将截然不同。她已无法回头,只期望除自己外的一切没有被它搅乱太多。
终于,在翻年后的二月,这褶皱的一页终于被翻过了。
听到赫连亲口告诉自己联军大获全胜,显朝军与奚赫军已各自班师的消息时,李沁喜如释重负地瘫坐在窗边的小榻上,心里忽然空去一大块。
无边巨浪幸得平静,自己的隐忍终得结果,再没有比这更好的消息,她情难自抑,不知不觉泪落两行。
“虽然但是,你这反应也太激烈了吧?”李沁喜的眼泪使赫连大为震撼,他看着自己眼前又是瘫倒又是流泪的李沁喜,一时无法体会她的心情。
这不能怪赫连没有同理心(尽管他在这方面是有所欠缺):与显朝联军是他死去的老爹一手安排的,他上位后此事也是由老叔父哈德鲁在照管,他全程都没有什么参与感,战火也没烧到奚赫来,故此刻他不能与李沁喜共情实属正常。
只是,这个真情流露的李沁喜,竟令他感受到了一丝温柔——美人情到深处落泪,还是有点好看的。
但一想到她会这样可能与薛遣棠有关,他又觉得有点起鸡皮疙瘩。
去年底的时候,显朝军要绕过敌军的封锁线往前线运粮草,于是派了一名将领借道奚赫,赫连在批阅外交文书时见到,显朝方的那名将领,正是他在李沁喜刀上见过的那位。
没错,就是那个让李沁喜边哭边喝得烂醉的薛遣棠。
照这样看,那把刀根本不是她的,而是薛遣棠的,那样的话,曾被她把刀架在脖子上的场景,无形中就变成了是薛遣棠与她一同对自己拔刀相向。
——这就好像是薛遣棠在挑衅自己。一种敌明我暗的感觉油然而生,令赫连大为不快。
那晚李沁喜都醉得迷迷糊糊了,赫连还是没从她嘴里撬出关于薛遣棠的半个字来,说明她将此人藏得极深,看得极重,这就不能不勾起赫连的好奇心。
但任凭他怎么努力,李沁喜始终没有满足他的好奇心,这就让赫连在被挑衅之外,又多有了一种挫败感。
由此,赫连犹豫了小会儿,还是决定不告诉李沁喜这个消息。
薛遣棠这个人,如同幽灵一般看不见摸不着,又存在于他的地盘上,时不时冒出来膈应他一下,他当然要赶走这个讨厌的影子。
这时李沁喜擦干眼泪,仔细整理仪容,起身对赫连端正地行了一礼:“赫连葛尔,不论过去发生了什么,此刻,我代表显朝,为奚赫对显朝的帮助向你表达感谢。”
一提到显朝,李沁喜又变得上纲上线起来,赫连只习以为常地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他理直气壮地要求:“你要是真的感谢我,以后就要听我的话,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这样我才会高兴。”
察觉到李沁喜眼色突变,他赶忙补充:“我高兴了,我们就能相处愉快,这样对奚赫和显朝的邦交才有好处,高月公主,你说是不是?”
“哎,少拿这套压我,”李沁喜摆摆手,指出了他的盲点:“如今战事已了,我已没有任何顾虑,你要再想让我忍气吞声可是不能够了。你要看清楚形势,只有你听我的话讨我欢心,才能对你和娜依有好处。”
“你这是过河拆桥、卸磨杀驴、吃饱饭打厨子!”
“王上博学,别漏了还有个兔死狗烹。”
“你又骂谁是狗?”
李沁喜轻飘飘道:“谁急了就是谁呗!”
......
有道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边显朝的战争方结束,李沁喜的喜气劲儿还没过完,那头赫连便收到了一记晴空霹雳:老爹留给他的摄政大臣,他的老叔父哈德鲁亲王,因在联军战事中心力交瘁,操劳成疾,战后仅半月便不幸薨逝府中。
密报传来时,赫连正在太后殿中小坐,他正捧着茶杯,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