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这个结果不轻不重,却也暗示了日后的多种可能,但李沁喜已无心细想,只木然地听完了传话,转身便走。
甫出内殿大门,她便如被抽去脊骨一般,僵硬的两肩瞬时松垮下来。需要强硬对峙的局面已经结束,此刻她疲惫不已,仍想起还有未完之事:“蕾里,她在哪?”
方才之凶险令席娅心有余悸,经李沁喜这句话,她才如梦中惊醒般,奔走着到廊下跪着的人里去问,答曰:“停在偏门边的空地上。”
李沁喜面不改色道:“走吧,咱们过去。”
蕾里的尸首躺在草席上,面上也用一卷草席盖着,席娅跑过去,颤抖着伸出手揭开草席,一见到蕾里的面容,她便忍不住伏在地上失声痛哭。
蕾里的模样凄惨万分,脸上的汩汩血迹还在,脸上,脖子上,手上全都是被殴打过的紫色痕迹,在这样寒冷的雪天,竟然还能闻得到她身上散发出裸露的血气。
席娅抽泣不已,掏出手帕想为蕾里擦去面上痕迹,却发现王后不知何时已来到了自己的面前。她错愕片刻,眼神呆愣地望向王后,只见殿下面容平静地,伸出手,阖上了蕾里惊恐不甘的双眼。
“殿下……?”席娅不由嘴唇翕动。
王后站在一旁注视了蕾里片刻,不言不语地只是静静流泪,又用力地抹开挂在腮边的泪珠,最终垂下眼睫,默默地走到一边,让人过来将蕾里移回王后殿。隔着朦胧的泪眼,席娅看到,在殿下平静的眼中,真切地藏着一丝极深的哀凄。
葵姑大方地拨了十两银来操办蕾里的后事。丧仪大约需要两日,蕾里是孤儿,没有亲属,只能由席娅出宫去负责,葵姑待下宽厚,知道席娅与蕾里情同姐妹,便准她于丧仪后多休息三天再回返。
把蕾里交托给席娅后,葵姑又忙着重新安排王后殿的人手布置——赫连不仅命李沁喜禁足殿中,还削减了她一半的人员用度,甚至,这剩下的一半,也可能只是徒有其名。
近侍当时的原话是:“王上有特令,今王后乖张背德,不知恤下,不足以统御后宫。殿中若有想另谋职位者,可随时往王书房申请转调,王后殿不得阻拦。”
赫连的话可深可浅——只要有人申请,哪怕全走光了,李沁喜也不能阻拦。以王后殿之大,若无足够的人员可供遣用,只消三日,殿内陈设必然体统渐失,届时人手不够照顾不到的地方就会逐渐染尘荒废,这偌大的一座殿堂,竟有些冷宫的意味了。
“哼!”葵姑又气愤又无奈,赫连对李沁喜的羞辱可谓是毫不留情,这要是让陛下和裴贤妃知道,恐怕暗杀他的心都有。但君临远在天边,就算消息到得了天机殿,陛下也只怕是鞭长莫及。
赫连到底俯身对李沁喜说了什么话,葵姑不得而知,回来后她问过李沁喜,但李沁喜只是眼神倏忽生恨,嘴边一个字也不说。
夜里,太后殿的乌云紫来了,太后的意思,说李沁喜纵然有过,王上也罚得过重了,但顾及王上的颜面,她不能解李沁喜的禁足,只能做一半,允许外人前来探视。太后殿会每三日派人前来,若有什么需要,让王后尽管开口,等这阵儿过去了,再劝说王上解除禁足。
“当来时不来,事后便来说心疼得紧,”乌云紫走后,葵姑便不满地数落起太后,“谁要这无用的关心?一连两个多时辰,又不是隔着万八千里,让只龟走个来回也该爬到了。”
诸多厄事缠身,李沁喜心中却是一片惨淡的空白,冷不丁听见葵姑这样骂人,一时竟打开了新思路,苦笑一声道:“是啊,不会骂王八,可以骂乌龟嘛。”
“您说什么?”她的话没头没尾,叫葵姑疑惑。
李沁喜长叹一口气:“我是气我自己笨,被人欺负,连句话都不会说,白吃哑巴亏。”
“事出突然,您一时反应不过来也正常,”葵姑和颜悦色道:“现在唯一庆幸的是,王上虽有疑心,却没在名头上落实,咱们先挺过这关,待日后再寻机会雪清诬罪。眼下您是遇到了困难,但人生起伏有时,只要好好活着,不愁没有雪耻之日。不过,您要有心理准备,就算到解除禁足的那一天,......可能多少还是要再吃点苦头。”
“咱们受过的苦还差这点么?我只是担心,会像安宜公主那样,悄无声息地被暗害。”
葵姑说笑似地安慰她:“请公主放心,婢子侍奉陛下多年,对各种验毒手法都算精通,至少在这一点上,婢子有信心能保护公主。”李沁喜手背托腮,微微偏头,眼看葵姑面带笑意说这话,一行清泪突然淌落。
葵姑身上有淡淡的雪松气味,雪松的香气极为中正,乃是天机殿中最常用的香料。这香气不断盈入鼻尖,一瞬间,透过葵姑,她在恍惚间看见了自己温暖安全的家,在家里,有很多爱她的人,爱她的人会拼尽全力保护她。
眼泪流得越来越快,她只手捂住鼻嘴,埋头钻进葵姑温暖的淡淡雪松气味环绕的怀抱里。
这是见证她父母从少年到中年的人,是见证兄长和她从小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