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合
道,现在只被冷落着。
兄弟两个迈过门槛,却闻弦鸣。
梁虔半张着嘴巴,担忧和尴尬同时出现在脸上。梁绪瞥弟弟一眼,耳目同时寻往琴音来处,无奈轻呵:“他啊……唉!”
梁虔显得更加紧张,似乎止步于此是他所能做出的最好的选择。梁绪则坚定地拽起梁虔的手腕,将他一直抱着的头盔顺来,挽在自己小臂里。
“走罢!”
下一个宫音即将到来,梁绪拽着一个瘪了嘴巴的弟弟大步踏入屋内。
昨夜擎起过刀锋的手正与七根硬弦合奏。音节从指间跃扬、攀飞、滑落、沉潜。
男人的仪态很稳,即使伴了闯入者的脚步,手力未改,腰身未移,眼眸未抬。
梁绪的眼光落在琴者微垂的眉心,又同梁虔那双并不安定的眼睛对上,后者轻轻扯了扯唇角,毕竟将搅扰的念头压了下去。
四壁之间,弦音流动,几分慷慨,几分疏朗。
梁绪静静走过去,席地而坐。梁虔站在原地,心中的不耐烦好歹随着琴声平复了不少,这一次极为难得地,倒是没有显在面子上。
姜维突然抚平了琴弦,轻笑一声:“二位兄长,已经决定了么?”
梁虔本将平缓的心又开始乱跳。他哥哥则至少比他稳定些。
“此来便是寻你商量。”梁绪说。
姜维将双手从琴身上移开,兄弟两个才注意到年轻的将军不知什么时候竟已将戎衣换了常服。
姜维起身走到梁绪面前,同后者席地对坐,
“大哥,其实你我都心知肚明,投降是最好的办法。”梁虔突然开口道。
梁绪这下竟显得惊诧了,他古怪地打量着自己的亲弟,似乎想要预知从他的嘴里究竟能说点什么玩意出来。姜维却始终垂着眼帘,没有一丝多余的情绪。
梁虔于是跪坐在二人之间,姜维自觉地向边缘挪了挪身体。梁虔抿了抿嘴巴,使劲眨了两下眼,换上一副决然的神态。
“我说,投降有什么丢人的?”他看看梁绪,又看看姜维。
空气里异常安静。没有人附和,当然也没有人反驳。
梁虔觉得唇间有些干燥。他继续说:“兄长,伯约,我……我有些话必须现在就说出来。不然,我憋得难受。”
他的目光试图投向兄长的脸,反没来由躲闪了一下,像是那张脸上有什么灼热一样,刺到了他的眼眸。
梁虔最后鼓了一把气,“你们今日要战死,我不能答应!”
梁绪终于垂下眼睫——梁虔说出了这句话。他终究还是说了这话。梁虔结实的身板凑巧挡在他同姜维之间,这使他得不到姜维的反应。不过也好,此时此景,扪心自问,他还真的有些不忍看到姜维的眼睛。
“我是个武人,因此同生共死的情谊,当然是我一生追求的。”梁虔深深吐出一口气,“虔也觉得,或者八千儿郎共赴黄泉是一桩伟事。然而这天下早就不是一个甲子之前的天下了,对吧?曹魏取汉十年多,两汉景象、前人风义,咱们却都是从叔伯们口中了解的。我与阿兄入仕那年,朝廷还姓刘,五年后,竟改了名姓。伯约入仕时,所拜领的,那也是汉朝的郎将。就连……”他不禁瞥了身边的姜维一眼,却没有捕捉到后者的眼神。一母同胞的默契使得梁绪已经知道弟弟接下来要说的话,他也默默看向姜维。梁虔缓了语速:“……就连姜伯父,也是为了保住汉的边城而死。”
“做决定前,也不过想问你们两个一句:若抱着必死之心,是要为谁家的朝廷尽忠尽义?咱可以和对面较个高低——我觉得咱们也未必会输。只是我不想看着这么多兵娃子先替我们去送命。”他一口气没歇,说到这里才止住话势。
“阿兄?”梁虔首先自是问过问梁绪。今晨二人的深谈,让他隐约觉得兄长并非彻头彻尾的“玉碎派”,因此他此刻还是有些底气的。
梁绪却出乎意料地合上了双眼,不做回答。
于是一切问询瞬间都排在姜维面前,迫使他直视脚下这片立身的土地。
至少有一事,梁虔说对了——天下改名换姓久矣。
改名换姓的代价,是各朝各代都冷酷地、无一例外地、出卖了曾经追随他们的百姓。
昨日,苍茫中为赴死而准备的一片片难以辨认的身影此刻重现眼底,令他心生不忍。守持名节固然不错——有人一生庸碌,却至死未失名节。然而乱世中人,那些关于名节的追逐,却不知打什么时候起,默列次席。
生为乱世人,已是所有人的大不幸。殷红山河,其中填堆的是能人志士誓死捍卫的名节。
姜维心里冷了一分。所谓“玉碎之志”,凭他岂能守护?“天真”一词,大抵不该再被用来形容他自己。
因为与尸山血河相比,“名节”二字,类同浮渣。
“接下来是我自己的想法。”梁虔说到此,话头软了一下。他清清喉咙,庞大的纠结